《儿童文学》牙买加咖啡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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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4-29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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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6-09 13:36
我为阿豆点了超大焦糖拿铁，给自己要了一小杯星冰乐。
看得出，阿豆很喜欢泡咖啡馆，嗅着咖啡的香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音乐回荡，回荡在阳光和咖啡里。这是一支英语情歌，歌声幽幽地唱道：“我并不理解你，你也不能理解我，可是夏天又来了，不能阻止地.......”
我也很沉迷咖啡馆的情调。记得当我第一次在一家咖啡馆边上走过的时候，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被阳光射穿的大杯的苏打水在别人的手里，我的心就汨汨地冒泡。那是一杯有着半片柠檬的苏打水，半片柠檬像深夜的月亮一样，在水里漂啊漂啊，看上去有点忧伤有点诗意。
“来，干一杯!”阿豆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响亮地碰了一下杯，像那些绿林好汉喝酒一样。阿豆说，她有器质性心动过速的毛病，这大概与常年大量喝咖啡有关。她说，一个人的心跳次数一生是个恒量，先跳完的，只得先死。我怪她又胡说八道。她的目光均匀得像温泉一样浸过我的脸。
窗外的马路上是一副巨大的运动装PONY的宣传广告：一名运动员模样的外国男子慵懒地举着奥运火炬，用火焰漫不经心地点燃口中叼着的香烟。还有大肚子的皮肤黝黑的孕妇穿着运动型比基尼，带着鲜红的拳击手套。
阿豆说，她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租书店里那种一天五毛钱的小本漫画。当我嗤笑她坠落的时候，她用小鹿一样淘气的眼睛看着我：“有时候，我看一半就合上书去猜女主角接下去是会表白呢，还是会给男主角一巴掌，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豆问我画画时的笔名是什么。我说叫“抽屉”。
“抽屉？”阿豆的眉毛挑了起来。
我告诉她，因为中学时，老师让大家用英文写下自己的理想。我写的是：“to be a drawer”。我知道画画的英语是“draw”，便想当然地以为加上了“er”的后掇就成了画家。谁知，“drawer”的意思是“抽屉”。结果“抽屉”这个笔名就背我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阿豆轻轻地笑了，一头卷卷的棕色长发，像海藻一样轻轻地摇晃着。阿豆喝了一口咖啡，她的脸开始松弛，嘴角开始轻轻上翘，一个微笑就要盛开，流出香气来。
我看着阿豆温暖的脸，突然奇想地倡议：“阿豆，我们去‘欢乐谷’吧！”
“欢乐谷”是本身新建的一个大型游乐场，据说惊险连连，是对心脏的考验。我属于那种一走进游乐场，便会在第一时间查询哪种电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玩哪种游戏的人。阿豆响应了我的号召。
我们来到“欢乐谷”。我带阿豆去玩最具挑战性的项目：云霄飞车。
我们坐定之后，飞车冲上了高空，马上又几乎笔直的冲下来，光影飞掠，肾上腺分泌激素，面红耳赤。下来之后觉得意犹未尽，禁不住振臂高呼，再玩一次！阿豆却在一旁脸色惨白，要要欲坠。
“瞧你这胆小鬼！”我嘲笑她。
阿豆嘴唇煞白，向我晃了晃手机，说不出一句话。我猛然反应过来，是阿豆喝咖啡的时间到了。
我们绕着游乐场团团转，但这里根本就不设咖啡吧。我们又赶紧跑出游乐场，漫无目地的四处搜索。当时我们狼狈的样子简直可以比拟《水浒传》里丢了生辰纲的杨志。
老天见怜，我们终于在一条街的拐角处找到了咖啡馆。咖啡馆有一扇漂亮幽雅的门，门口挂着个小牌子，一面写着：Open，而另一面写着Close，用好看的花体字。
我们推门冲进去，阿豆连脚步也站不稳了。救命的咖啡很快上来了，阿豆啜了一口咖啡后，立刻一样褪去了恹恹的病态。
阿豆的精神气儿又来了。她把牛奶慢慢地注入咖啡，刹那之间，清咖啡像匕首一样尖利的芳香变得醇和了，寂寞一样的黑色，也随即变成雅致的棕色。
咖啡馆里有人在弹琴。阿豆告诉我，她喜欢在冷冷的雨夜泡在温暖的咖啡馆里。下雨的时候，不光是琴的声音发闷，咖啡的香气也有些发闷，甚至连牛奶都不如从前的香浓与活泼。如果将它注入咖啡里，它便重重地跌到杯底，然后才一卷卷慢腾腾地浮上来，如同乌云翻滚。那是，人人都吩咐服务生说，请来烫一点的。着咖啡只有将上腭烫起了皮，才觉得恰到好处。
阿豆喜欢享受，她泡过不计其数的咖啡馆。我甚至觉得她对咖啡馆的依恋要大于咖啡因的依恋。
在咖啡管的墙上，我看到了法国印象派画家德加的油画仿制品《费尔南德马戏团的拉拉姑娘》。这幅画色彩感强烈，是橘红色调的，构图堪称奇特。在画面的右上端画了一位用嘴
叼住钢丝绳岌岌可危地悬挂于空中的年轻女人。这女人向前张开两只臂膀，力图维持身体平衡。她在他人的视线里上不能下，下不能上，兀自悬挂在高空，为了不坠落而咬紧牙关挺着。
阿豆打断了我的思路。她说：“我怕你生气，没敢和你说，从侧面看，你脸上的痘痘真让人不舒服 ，小痱子似的。”
我低下头，使劲摇晃着脑袋说：“就像这样摇一摇，痘痘哗啦啦落地，变成种子生根落地开花。”
阿豆呵呵直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盐金枣请我吃。
“啊？你吃这个？”
我奇怪极了，在我们这个城市，盐金枣又被称为“老鼠屎”是给小孩子吃的零嘴儿。我没想到阿豆还喜欢这价格便宜、外观恶心的零食。
阿豆娇嗔着，自己先吃了起来，然后从盐金枣堆里扒出一枚硬币，在手里把玩。我恶心的要死，这家伙居然把硬币埋在吃的东西里面！
阿豆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得意的笑了。“这是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魔法，把硬币藏在盐金枣里，过一段时间，硬币就会一个变俩。”
我装出干呕的样子。阿豆说：“装什么装什么，这枚硬币我用酒精消过毒。”可我还是觉得恶心。
中午，我们就在咖啡馆里吃了便餐。服务员端上来两块炸猪排，阿豆连忙挑一块大的放在自己的盘子里。饿哦可是你了很不高心的说：“阿豆，你怎么一点谦让精神都没有？”
“那如果让你选，你会挑那一块呢？”阿豆问。
“当然是小的那块。”
“那我不是给你留了那块小的吗，你还生什么气呢？”阿豆得意地反问。
“你不要开玩笑，我会翻脸的。”一激动，我竟然冒出一个鼻涕泡。这可把阿豆笑的内出血。
回家的路上，我到银行的ATM机取钱。刚取出的钱是暖和的，握在手里很舒服。阿豆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让您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阿豆的熏陶下，我也喜欢上了喝咖啡，我们自称是“咖啡TWINS”。我们之间的惺惺相惜和浓情厚谊更像是水和水或者天空和天空的吸引。
没多久，圣诞来了。平安夜那天，阿豆非拉我去参加一所高校的圣诞通宵舞会。我对跳舞不感兴趣，可经不住阿豆的死缠烂打，便答应了她。
那天下午，阿豆把我的脸上涂得很白，然后替我描上夸张的黑色眼线，我的两只眼睛好像给两个黑色的括号括着。她又替我涂上茄汁似的口红。
不出所料，阿豆果然是圣诞舞会上的女王，所有的男生的目光都被她吸引着。她是磁铁，他们是铁丝，逃不脱被吸引。阿豆始终被人邀请，从一支舞曲跳到另一只舞曲，从舞池的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她简直是个被宠坏的公主。
阿豆完全顾不上呗冷落在一边的我。没有男生来邀请我，后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小毛孩，居然还是个大豁牙。我冷冷地拒绝了他。我窝火地站在黑暗中。阿豆在灯火明灭的舞池*旋转、跳跃，我真想一把把她揪下来。
我不止一次地走到阿豆身边，悄悄地警告她赶紧结束，否则晚了就没有公车回家了。阿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根本不听我的，没完没了地跳，一罐接一罐地喝自带的咖啡。
舞会知道凌晨才结束，不要说公车，就连出租车也没有一辆。那些大学生都回宿舍睡觉去了，我和阿豆只好步行回家。
穿着借来的高跟皮鞋，我的脚一瘸一拐，，果真是那么回事，鞋子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即使相同的尺寸，也会有不一样的脚型。我气冲冲地走在前面，才不管阿豆在后面是否跟得上。
“鞋子不合脚吧？”阿豆在身后说，“不合适你就脱下来吧。你呀，生来穿球鞋的命”
阿豆一路哼着舞会上的曲子，意犹未尽。
幸好我走在前头，没让阿豆看见我铁青的脸。我追悔莫及，鸡飞狗跳地打扮了一个下午，抬头挺胸，夹着两条腿走路，弄到后来还是狼狈不堪。
我对阿豆说：“走，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阿豆显然还沉浸在幸福中：“一起去看海，你是不是太浪漫了点？”
我彻底爆发了，冲着阿豆吼：“你以为有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给你浪漫啊？一会儿用海水好好洗洗眼睛，睁大了看看，海有多黄，泥有多黑！”
“小蓝，你怎么了？”阿豆疑惑不解。
“看好了阿豆，”我斜着眼睛，冲她露出大半眼白，指着对她说：“那里的沙石，有我的眼白那么白！”
说完我扔下阿豆，一个人跑回了家，全然不顾她的哇哇大叫。
夜里我的脚疼得钻心，怎么也睡不着。马路上不知是那个女人的高跟鞋底钉上了铁钉，一路走来清脆得让人的牙和心一起发酸。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插画比赛，据说这次高手云集，获奖难度很高。我不在乎参赛者的多少，高手越多，风格越多，对我来说，越是兴奋。绘画是我的游戏，就像拉手参加丢手绢的圈子越大，我就越快乐。
我像蚕宝宝一样蜷缩在鸭绒被里不停地发呆，构思我的作品。我整天画啊画啊，阿豆仿佛从我的生活里暂时消失了。
我的头大慢慢地留长了，乱蓬蓬的，像个女爱因斯坦。天气很冷很冷，我在家画画，叫上穿着三双毛袜和好多件法兰绒的衣服，看上去像一颗倒放着的白菜。
我和阿豆之间有了隐隐的裂痕，就好像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经飞过。我常会香气阿豆，不知道现在的她和谁在一起喝咖啡。有时，我就会想念得那样走投无路。
一天，阿豆来找我。几周没见，她消瘦多了。阿豆说，她现在找了一份咖啡促销员的工作，对她而言，着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工作。我也像丝毫不存芥蒂地为她高兴。
不过我知道，促销员的工作是很累的，在超市里一站就是一天，遇上顾客多的时候，连水也喝不上一口。
阿豆摇摇晃晃的站在我满屋子的阳光里，像曝光过度的底片里德人那样苍白和模糊。她告诉我，那个在舞会上结识的杰克天天请她喝咖啡。但是交往了几次以后，她发现他毛毛躁躁，一点也没劲。她想拒绝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阿豆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烦闷的心情像墨鱼的墨汁一样喷射出来。发泄似的，她在我的HELLO KITTY 、维尼熊、米老鼠上喷了好多不同的香水，害我打了无数个连环喷嚏。
讲得没头没尾的，阿豆说她饿了，拉我去麦当劳。
点了餐刚坐下，忽然上了两位男生，问：“两位，我们拼桌好不好？别的地方都坐满了。”
我说不好。阿豆却妩媚地说：如果请我们一人一杯香草奶昔，就可以。
两分钟后，奶昔来了，男生也坐下了。我看其中的一位居然是对眼，刹那间丧失现实感。而阿豆已经跟另一位帅哥聊上了。临走前，帅哥约阿豆几天后再去麦当劳喝奶昔。阿豆对我嘀咕：“哎呀，麦克已经约了我—你不也认识麦克的吗？就是上次拼桌的那位呀！”
阿豆说着，脸上是棉花糖一样的表情。我真是服了YOU！
阿豆说，几天前，她翻遍、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份信，那是她的外祖父就给她的妈妈的。外祖父建议她的母亲常备一罐牙买加咖啡在身边。外祖父说，咖啡第一次被引种到牙买加是在1728年，当时的牙买加总督尼古拉斯劳伊斯伯爵从马提尼古岛（这个面积只有1100平方公里的法属小岛是中美洲咖啡种植历史开始的地方）进口了阿拉比卡咖啡种子并开始在牙买加的圣安迪鲁地区推广种植。
其实，牙买加出产的咖啡并非都被冠以“蓝山咖啡 ”的标志，只有那些种植在海拔609米以上的蓝山地区的咖啡才被授权使用“牙买加蓝山咖啡”的标志，这只占牙买加咖啡总量的15%还不到。
真正的牙买加蓝山咖啡不仅产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但它对于睡美人族的后裔来说，却又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若由于长时间缺乏咖啡而陷入深度昏迷，这是只有牙买加蓝山咖啡才可以救命。当然这咖啡也不具备通天的本领，万一缺少咖啡的时间超过30小时，那即使是蓝山咖啡也回天乏术了。当年阿豆的母亲就是由于长时间离开咖啡，后来再也没有醒过来。
阿豆说，她现在要开始存钱，然后买一罐牙买加蓝山咖啡存着。但是做咖啡促销员的薪酬太少，出去日常开销就所剩无几了。她听说美术学院做模特儿很赚钱，已经报了名。
我无法想象阿豆站在众人面前任他们临摹是什么样子。我说，阿豆，你千万别去，我多画一些稿子供你买咖啡，你无论如何别去当模特啊！
阿豆笑着说，我哪能老用你的钱呢？说着玩的，我也不会真的去当模特。
阿豆始终没有看着我，她的眼睛盯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心里翻江倒海似地难过。
一连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创作，要是我能在这次插画大赛中获奖，哪怕只是鼓励奖，奖金也有一千元，那就可以给阿豆买一小袋蓝山咖啡了。
我常常一坐就是整整一晚，咖啡像水似地喝，精神完全处于高度的亢奋之中。我的台灯开关坏了，把灯泡拧上去就亮了，把灯泡松下来就是关灯。在精疲力竭地准备关灯时，我老是被滚烫的灯泡烫着。
一天早晨，我还在沉睡，手机心惊肉跳地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小蓝吗？我是阿豆的朋友小P，就是三个多月前在麦当劳和你们拼桌的那个男生。”
我糊里糊涂地想起有这么回事，便嗯了一声。
“你昨天见过阿豆吗？我联系不上她，打她手机她不接，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知道她和咖啡的故事，我很担心她。”
我下子清醒了：“你有多久没联系到她了？”
“至少一天了。”
小P告诉我，阿豆告诉他说，她昨天要去美院当模特，小P劝她不要去，她负气走了，这以后便再也无法找到她了。
我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所有的现金就冲了出去。我和小P约好在路口碰头，然后一起去美院。
小P如约出现，我们马不停蹄地跳上出租车向美院驶去。在路上，小P说，最近阿豆辞去了咖啡促销员的工作，想全职去做模特。她为了省钱，常常在肯德基里买四元一杯的咖啡，然后不断地免费续杯坐一整天。恶劣的咖啡加上喧闹的餐厅环境，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她常常冲着他发无名大火，弄得他也不敢接近她了。
我走上了天桥，小P以为我想不开，紧紧地跟着我。我站在那里，看着汽车向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天色总是不知不觉地暗下去，雨总是不声不响的落下来。也许是在路灯下的缘故，雨点儿显得格外粗狂，格外有劲。马路越发漆黑，*线露出了更鲜明的*。委身于风的雨脚时而呈斜线，时而呈直线，令人眼花缭乱，有的没等落到地面，又被风卷到半空，变成了灰朦朦的雾。
阿豆正在离我们一点一点地远去，而我却*为力，不能挽留她留恋的步伐。世界那么大，我却能遇见她。世界那么小，我却把她弄丢了。整个晚上，我不停地喃喃自语，像是在祈祷什么，只清楚自己跪了整整一夜。
大二天一早，我接到市级医院的电话：“你是林豆豆的朋友吧？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抢救她，遗憾的是。。。”
我总觉得生离死别这事离我还有好几光年远，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地就来了。恐惧使我感到两条软得就象要化掉的冰淇淋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阿斗，她和四周的拥挤窘迫哥哥不入，就像一粒灰尘落在豆腐上一样。
“啪！”我应道身后传来响亮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是小P 。在地上的碎玻璃见流淌的是绛色的汁液，汁液溅到我的脚上和腿上，像干涸的血液。
病房里刹那间腾起了一股馥郁芬芳的咖啡味儿。小P的嘴嗫嚅着，欲哭无泪：“是牙买加蓝山咖啡，我来晚了。。。”
阿豆就这样走了，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彼此忘记，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变的只有改变。岁月，在更多的时候，是一把扬出去的纸屑，若是光线角度合适，这些纸屑也许会被看成是树叶，是蝴蝶，或者是金箔。
冬天来了，天气非常寒冷，但是阳光灿烂。今天上午，有好几个小时，草地上的每一条叶片，树上的每一根纸条都被漂亮，覆盖着毛皮一般的浓霜，花园里看上去神秘极了。
阳光射进透明的玻璃，温暖的桌子上的一块U盘，可是她依然生硬冰冷，尽管里面存储了关于我和阿豆的许多美好回忆的片段。我们一起去星巴克，她送我的满天星。照片上的阿豆笑了起来，她的双下巴高兴地直颤，连她的耳朵都在动。她的嘴角都列到了后脑勺，只见牙齿不见眼。可这一切美好的过往，片段的影像，光色的记忆画面，深刻感人的文字，连同我们的生命，这一切，都不足以填满一块2G的U盘。只需鼠标轻轻地点击：左键、右键、左键，然后，所有冗长、快乐、艰辛，所有的，全部消失。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日光撒下了种子，在水中生长出细长的金枝银杈，织成一张变幻不定的网。我坐在窗前，一口口的啜饮着手里的牙买加咖啡，无限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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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6-09 13:37
我和阿豆的故事是从咖啡开始，到咖啡结束的。 这是一个萧瑟的初秋午后，我坐在肯德基餐厅温暖的沙发椅里，慢条斯理的喝着雪顶咖啡。不加冰块的雪顶咖啡味道很醇，冰凉的一口一口吸到嘴里特别爽快。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我的肩上，我舒服的像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正在我发呆时，一个女孩踉踉跄跄的向我冲来，然后一跤跌倒在我身边，嘴里念叨着‘‘咖啡’’‘‘咖啡’’。 我吓坏了。女孩的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人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有一位中年妇女赶紧掐她入中，但女孩没有丝毫反应。又有一位老者立刻给她搭脉，还好，心跳正常。 正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人说，她也许是没吃午饭，低血糖了吧？赶快给她点甜的东西。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肯定。我有要了一份加了冰淇凌的雪顶咖啡，便马上找了一把干净的小勺，喂了女孩几口冰激凌，但她还是没有起色。我不死心，又给她喂咖啡。喂，神了，咖啡刚滴进女孩的嘴唇，她刹那间就睁开了眼睛。 ‘‘好了！好了！’’人们如释重负。 女孩知道是我救了她，一个劲儿的向我道谢。我怪不好意思的，叫她快去买些吃的，补充能量。 没多久，女孩端着一杯雪顶咖啡做到了我的身边。 ‘‘刚才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的救命咖啡，我现在肯定还在睡大觉呢。’’女孩有客气的谢我。 被人这么感谢，我真的很不好意思。‘‘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句台词，把女孩逗乐了。 女孩少见的漂亮，她的大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 ‘‘你以后可以叫我阿豆。’’女孩伸出了手。 她的手很柔软。我告诉她，我叫小蓝。阿豆坐在我的对面，我闻到她的身上有一股浓郁的咖啡香。 ‘‘你是用什么香水？这么好闻？’’我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唐突。 阿豆笑着说她从来不用香水她身上的香气是给咖啡熏出来的，因为他每天至少要喝六大杯咖啡。 天哪，把咖啡当饭吃啊？我惊呆了。 阿豆笑着说，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推算起来，我的祖上就是那位著名的林中睡美人的公主。有人怀疑童话，但事实是，我确实是那位公主的后裔。王子虽然破解了老巫婆的魔法，但那*的咒语依然存于公主的血液之中，并一代一代的延续下来。现在，我必须每隔两小时喝一杯咖啡，否则就会像老祖宗那样沉沉的睡去。假如我二十四小时没喝咖啡，那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阿豆的神情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但我却惊诧极了，世界上竟然真的发生着童话里得故事。 阿豆说她的朋友不多，能认识我是一种缘分，希望以后能经常联系。我实在无法拒绝这么漂亮女孩的请求，好，就交个朋友吧。阿豆高兴地咧开了嘴，我看见了珍珠贝一般的牙齿。 阿豆很健谈，一杯咖啡喝完，我们已经成了贴心贴肺的损友了。 ‘‘给你讲个故事啊。’’阿斗神秘的眨了眨眼。我下意识的把耳朵凑了过去。 ‘‘从前有个笨蛋，他非常笨，别人问他问题，他只会回答没有，请问，这个故事你听过吗？’’ 我不知是计。‘‘没...有啊，有啊。’’ 阿豆倒躺在沙发里大笑，笑的头发乱颤，像风中的鸟羽。我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突然觉得非常熟稔，似曾相识感觉仿佛前世悠长的友谊。 喝完咖啡，我们一起回家，巧的是，阿豆的家离我家很近。我们两个细长的申请一前一后的溜进午后的北巷，走着走着，两个影子走重叠了，走在前面的阿豆踩到了我的脑袋，她低头看见了，故意跳两下，然后得意的吹起了口哨，回过头斜着眼睛看我。我哑然失笑，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笑的没心没肺。 阿都看了看手机，不好，我得赶回家喝咖啡了，拜拜！ 她瞬眼间就跑得没影没踪。我微微的摇头笑着，往家走。 刚踏进门，电话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又是阿豆。 ‘‘嗨，我刚刚灌下去一杯卡布奇诺，现在精神可好了，我们聊一会儿？’’ ‘‘你自己会做卡布奇诺？真了不起！’’我赞道，‘‘下次给我做一杯。’’ ‘‘哪儿啊，我光喝不会做，这是买现成的随身包，自己冲的，比咖啡馆里的卡布奇诺差远了。’’ ‘‘哦。’’ 阿斗接下来开始喋喋不休了，她要把咖啡带来的兴奋劲儿在我身上发泄。 ‘‘告诉你，我喝不同的咖啡的咖啡就会有不同的心情和脾气。一杯星巴克的焦糖玛奇朵能让我变成一个诗意的淑女，一杯麦斯威尔的速溶咖啡就能立刻塑造出‘我的野蛮女友’，以后你要想见识多侧面立体的我，只要请我喝各式各样的咖啡就可以了。’’ 我说；“按这样的喝法，每天的咖啡钱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啊。'' “是啊是啊，”阿豆说，“当然，为了省钱，我也可以整天喝雀巢，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会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狱里。我以为想过去打工挣钱，然后靠劳自己喝好咖啡，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喝咖啡的秘密就会被很多人知道了。我不想自己被人看成怪物。” 我不知从哪里涌起了一股豪情壮志，“阿豆，以后你的咖啡我包了，我的钱够你天天喝好咖啡。” 话音刚落，我就悔的想咬舌头。但是电话那头，阿豆一定是在欢呼雀跃：“好啊好啊，有你这么个朋友真棒！” 其实我是打肿脸充胖子，我真的没那么多闲钱。我的工作是非多家杂志画插画，忙着港澳的时候，没日没夜地伏案挥笔，常常累得犯颈椎病。闲着没火的时候，只好啃老本，顿顿吃方便面。我曾经说过，我死了以后，身体肯定不会腐烂，因为吃了那么多防腐剂。我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揽下这个承诺，除了疯了以外，简直没法做任何解释。 电话那头，阿豆还在兴致勃勃的说，我已经把听筒从一只耳朵换到另一只耳朵，耳蜗里充满了水蒸气。 阿豆继续讲，现在的话题是鱼： “在日本冲绳附近，有一种叫海蚱的与，你听说过吗？他们有细长的身体和如同金*鱼一般的尖嘴喙。如果晚上有人在岸边生火，他们便会飞箭一般扑向陆地，丝毫不管最后会因不能返回大海而死去。在那里的夏天，时常会有不知情的人打了手电筒在岸边走，结果会被这种鱼刺伤，严重的甚至会刺穿颅骨直接死亡。 “渔船总是在夜里出海捕鱼。在茫茫黑夜，只要在船的尾部拖一盏灯，便会有很多鱼跟着游过来。鱼这种东西相当奇怪，有时候盲目到黑夜白天都分不清楚，只知道有了亮光就可以了。” 阿豆讲的鱼让我有些恍惚，我是不是也像那些身体发达头脑简单的鱼一样，不顾一切的扑向阿豆的网里？ 第二天早晨八点钟，我就被阿豆的叫门声吵醒了。她不按门铃，噼里啪啦的拍门，节奏紧促的让人心惊肉跳。 “小蓝！起床了！阿豆来了！快开门！”阿豆扯着嗓子喊。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这惊天动地的声响，吓坏了，缩在被窝里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是阿豆。我气呼呼的跳下床给她开门。 “还在睡啊？”阿都给了我一个大拥抱，“现在，让你实现诺言的机会来到了。快穿好衣服起来，请我去星巴克喝一杯吧。今天的第一杯咖啡一定要高质量，这样我才会有高质量的心情。”
我为阿豆点了超大焦糖拿铁，给自己要了一小杯星冰乐。
看得出，阿豆很喜欢泡咖啡馆，嗅着咖啡的香气，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音乐回荡，回荡在阳光和咖啡里。这是一支英语情歌，歌声幽幽地唱道：“我并不理解你，你也不能理解我，可是夏天又来了，不能阻止地.......”
我也很沉迷咖啡馆的情调。记得当我第一次在一家咖啡馆边上走过的时候，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到被阳光射穿的大杯的苏打水在别人的手里，我的心就汨汨地冒泡。那是一杯有着半片柠檬的苏打水，半片柠檬像深夜的月亮一样，在水里漂啊漂啊，看上去有点忧伤有点诗意。
“来，干一杯!”阿豆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响亮地碰了一下杯，像那些绿林好汉喝酒一样。阿豆说，她有器质性心动过速的毛病，这大概与常年大量喝咖啡有关。她说，一个人的心跳次数一生是个恒量，先跳完的，只得先死。我怪她又胡说八道。她的目光均匀得像温泉一样浸过我的脸。
窗外的马路上是一副巨大的运动装PONY的宣传广告：一名运动员模样的外国男子慵懒地举着奥运火炬，用火焰漫不经心地点燃口中叼着的香烟。还有大肚子的皮肤黝黑的孕妇穿着运动型比基尼，带着鲜红的拳击手套。
阿豆说，她最大的兴趣就是看租书店里那种一天五毛钱的小本漫画。当我嗤笑她坠落的时候，她用小鹿一样淘气的眼睛看着我：“有时候，我看一半就合上书去猜女主角接下去是会表白呢，还是会给男主角一巴掌，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豆问我画画时的笔名是什么。我说叫“抽屉”。
“抽屉？”阿豆的眉毛挑了起来。
我告诉她，因为中学时，老师让大家用英文写下自己的理想。我写的是：“to be a drawer”。我知道画画的英语是“draw”，便想当然地以为加上了“er”的后掇就成了画家。谁知，“drawer”的意思是“抽屉”。结果“抽屉”这个笔名就背我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阿豆轻轻地笑了，一头卷卷的棕色长发，像海藻一样轻轻地摇晃着。阿豆喝了一口咖啡，她的脸开始松弛，嘴角开始轻轻上翘，一个微笑就要盛开，流出香气来。
我看着阿豆温暖的脸，突然奇想地倡议：“阿豆，我们去‘欢乐谷’吧！”
“欢乐谷”是本身新建的一个大型游乐场，据说惊险连连，是对心脏的考验。我属于那种一走进游乐场，便会在第一时间查询哪种电动游戏最危险，然后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玩哪种游戏的人。阿豆响应了我的号召。
我们来到“欢乐谷”。我带阿豆去玩最具挑战性的项目：云霄飞车。
我们坐定之后，飞车冲上了高空，马上又几乎笔直的冲下来，光影飞掠，肾上腺分泌激素，面红耳赤。下来之后觉得意犹未尽，禁不住振臂高呼，再玩一次！阿豆却在一旁脸色惨白，要要欲坠。
“瞧你这胆小鬼！”我嘲笑她。
阿豆嘴唇煞白，向我晃了晃手机，说不出一句话。我猛然反应过来，是阿豆喝咖啡的时间到了。
我们绕着游乐场团团转，但这里根本就不设咖啡吧。我们又赶紧跑出游乐场，漫无目地的四处搜索。当时我们狼狈的样子简直可以比拟《水浒传》里丢了生辰纲的杨志。
老天见怜，我们终于在一条街的拐角处找到了咖啡馆。咖啡馆有一扇漂亮幽雅的门，门口挂着个小牌子，一面写着：Open，而另一面写着Close，用好看的花体字。
我们推门冲进去，阿豆连脚步也站不稳了。救命的咖啡很快上来了，阿豆啜了一口咖啡后，立刻一样褪去了恹恹的病态。
阿豆的精神气儿又来了。她把牛奶慢慢地注入咖啡，刹那之间，清咖啡像匕首一样尖利的芳香变得醇和了，寂寞一样的黑色，也随即变成雅致的棕色。
咖啡馆里有人在弹琴。阿豆告诉我，她喜欢在冷冷的雨夜泡在温暖的咖啡馆里。下雨的时候，不光是琴的声音发闷，咖啡的香气也有些发闷，甚至连牛奶都不如从前的香浓与活泼。如果将它注入咖啡里，它便重重地跌到杯底，然后才一卷卷慢腾腾地浮上来，如同乌云翻滚。那是，人人都吩咐服务生说，请来烫一点的。着咖啡只有将上腭烫起了皮，才觉得恰到好处。
阿豆喜欢享受，她泡过不计其数的咖啡馆。我甚至觉得她对咖啡馆的依恋要大于咖啡因的依恋。
在咖啡管的墙上，我看到了法国印象派画家德加的油画仿制品《费尔南德马戏团的拉拉姑娘》。这幅画色彩感强烈，是橘红色调的，构图堪称奇特。在画面的右上端画了一位用嘴
叼住钢丝绳岌岌可危地悬挂于空中的年轻女人。这女人向前张开两只臂膀，力图维持身体平衡。她在他人的视线里上不能下，下不能上，兀自悬挂在高空，为了不坠落而咬紧牙关挺着。
阿豆打断了我的思路。她说：“我怕你生气，没敢和你说，从侧面看，你脸上的痘痘真让人不舒服 ，小痱子似的。”
我低下头，使劲摇晃着脑袋说：“就像这样摇一摇，痘痘哗啦啦落地，变成种子生根落地开花。”
阿豆呵呵直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盐金枣请我吃。
“啊？你吃这个？”
我奇怪极了，在我们这个城市，盐金枣又被称为“老鼠屎”是给小孩子吃的零嘴儿。我没想到阿豆还喜欢这价格便宜、外观恶心的零食。
阿豆娇嗔着，自己先吃了起来，然后从盐金枣堆里扒出一枚硬币，在手里把玩。我恶心的要死，这家伙居然把硬币埋在吃的东西里面！
阿豆知道我在想什么，她得意的笑了。“这是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魔法，把硬币藏在盐金枣里，过一段时间，硬币就会一个变俩。”
我装出干呕的样子。阿豆说：“装什么装什么，这枚硬币我用酒精消过毒。”可我还是觉得恶心。
中午，我们就在咖啡馆里吃了便餐。服务员端上来两块炸猪排，阿豆连忙挑一块大的放在自己的盘子里。饿哦可是你了很不高心的说：“阿豆，你怎么一点谦让精神都没有？”
“那如果让你选，你会挑那一块呢？”阿豆问。
“当然是小的那块。”
“那我不是给你留了那块小的吗，你还生什么气呢？”阿豆得意地反问。
“你不要开玩笑，我会翻脸的。”一激动，我竟然冒出一个鼻涕泡。这可把阿豆笑的内出血。
回家的路上，我到银行的ATM机取钱。刚取出的钱是暖和的，握在手里很舒服。阿豆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让您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阿豆的熏陶下，我也喜欢上了喝咖啡，我们自称是“咖啡TWINS”。我们之间的惺惺相惜和浓情厚谊更像是水和水或者天空和天空的吸引。
没多久，圣诞来了。平安夜那天，阿豆非拉我去参加一所高校的圣诞通宵舞会。我对跳舞不感兴趣，可经不住阿豆的死缠烂打，便答应了她。
那天下午，阿豆把我的脸上涂得很白，然后替我描上夸张的黑色眼线，我的两只眼睛好像给两个黑色的括号括着。她又替我涂上茄汁似的口红。
不出所料，阿豆果然是圣诞舞会上的女王，所有的男生的目光都被她吸引着。她是磁铁，他们是铁丝，逃不脱被吸引。阿豆始终被人邀请，从一支舞曲跳到另一只舞曲，从舞池的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她简直是个被宠坏的公主。
阿豆完全顾不上呗冷落在一边的我。没有男生来邀请我，后来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小毛孩，居然还是个大豁牙。我冷冷地拒绝了他。我窝火地站在黑暗中。阿豆在灯火明灭的舞池*旋转、跳跃，我真想一把把她揪下来。
我不止一次地走到阿豆身边，悄悄地警告她赶紧结束，否则晚了就没有公车回家了。阿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根本不听我的，没完没了地跳，一罐接一罐地喝自带的咖啡。
舞会知道凌晨才结束，不要说公车，就连出租车也没有一辆。那些大学生都回宿舍睡觉去了，我和阿豆只好步行回家。
穿着借来的高跟皮鞋，我的脚一瘸一拐，，果真是那么回事，鞋子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即使相同的尺寸，也会有不一样的脚型。我气冲冲地走在前面，才不管阿豆在后面是否跟得上。
“鞋子不合脚吧？”阿豆在身后说，“不合适你就脱下来吧。你呀，生来穿球鞋的命”
阿豆一路哼着舞会上的曲子，意犹未尽。
幸好我走在前头，没让阿豆看见我铁青的脸。我追悔莫及，鸡飞狗跳地打扮了一个下午，抬头挺胸，夹着两条腿走路，弄到后来还是狼狈不堪。
我对阿豆说：“走，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阿豆显然还沉浸在幸福中：“一起去看海，你是不是太浪漫了点？”
我彻底爆发了，冲着阿豆吼：“你以为有蔚蓝的大海，金色的沙滩给你浪漫啊？一会儿用海水好好洗洗眼睛，睁大了看看，海有多黄，泥有多黑！”
“小蓝，你怎么了？”阿豆疑惑不解。
“看好了阿豆，”我斜着眼睛，冲她露出大半眼白，指着对她说：“那里的沙石，有我的眼白那么白！”
说完我扔下阿豆，一个人跑回了家，全然不顾她的哇哇大叫。
夜里我的脚疼得钻心，怎么也睡不着。马路上不知是那个女人的高跟鞋底钉上了铁钉，一路走来清脆得让人的牙和心一起发酸。
我报名参加了一个插画比赛，据说这次高手云集，获奖难度很高。我不在乎参赛者的多少，高手越多，风格越多，对我来说，越是兴奋。绘画是我的游戏，就像拉手参加丢手绢的圈子越大，我就越快乐。
我像蚕宝宝一样蜷缩在鸭绒被里不停地发呆，构思我的作品。我整天画啊画啊，阿豆仿佛从我的生活里暂时消失了。
我的头大慢慢地留长了，乱蓬蓬的，像个女爱因斯坦。天气很冷很冷，我在家画画，叫上穿着三双毛袜和好多件法兰绒的衣服，看上去像一颗倒放着的白菜。
我和阿豆之间有了隐隐的裂痕，就好像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经飞过。我常会香气阿豆，不知道现在的她和谁在一起喝咖啡。有时，我就会想念得那样走投无路。
一天，阿豆来找我。几周没见，她消瘦多了。阿豆说，她现在找了一份咖啡促销员的工作，对她而言，着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工作。我也像丝毫不存芥蒂地为她高兴。
不过我知道，促销员的工作是很累的，在超市里一站就是一天，遇上顾客多的时候，连水也喝不上一口。
阿豆摇摇晃晃的站在我满屋子的阳光里，像曝光过度的底片里德人那样苍白和模糊。她告诉我，那个在舞会上结识的杰克天天请她喝咖啡。但是交往了几次以后，她发现他毛毛躁躁，一点也没劲。她想拒绝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阿豆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烦闷的心情像墨鱼的墨汁一样喷射出来。发泄似的，她在我的HELLO KITTY 、维尼熊、米老鼠上喷了好多不同的香水，害我打了无数个连环喷嚏。
讲得没头没尾的，阿豆说她饿了，拉我去麦当劳。
点了餐刚坐下，忽然上了两位男生，问：“两位，我们拼桌好不好？别的地方都坐满了。”
我说不好。阿豆却妩媚地说：如果请我们一人一杯香草奶昔，就可以。
两分钟后，奶昔来了，男生也坐下了。我看其中的一位居然是对眼，刹那间丧失现实感。而阿豆已经跟另一位帅哥聊上了。临走前，帅哥约阿豆几天后再去麦当劳喝奶昔。阿豆对我嘀咕：“哎呀，麦克已经约了我—你不也认识麦克的吗？就是上次拼桌的那位呀！”
阿豆说着，脸上是棉花糖一样的表情。我真是服了YOU！
阿豆说，几天前，她翻遍、找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份信，那是她的外祖父就给她的妈妈的。外祖父建议她的母亲常备一罐牙买加咖啡在身边。外祖父说，咖啡第一次被引种到牙买加是在1728年，当时的牙买加总督尼古拉斯劳伊斯伯爵从马提尼古岛（这个面积只有1100平方公里的法属小岛是中美洲咖啡种植历史开始的地方）进口了阿拉比卡咖啡种子并开始在牙买加的圣安迪鲁地区推广种植。
其实，牙买加出产的咖啡并非都被冠以“蓝山咖啡 ”的标志，只有那些种植在海拔609米以上的蓝山地区的咖啡才被授权使用“牙买加蓝山咖啡”的标志，这只占牙买加咖啡总量的15%还不到。
真正的牙买加蓝山咖啡不仅产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但它对于睡美人族的后裔来说，却又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若由于长时间缺乏咖啡而陷入深度昏迷，这是只有牙买加蓝山咖啡才可以救命。当然这咖啡也不具备通天的本领，万一缺少咖啡的时间超过30小时，那即使是蓝山咖啡也回天乏术了。当年阿豆的母亲就是由于长时间离开咖啡，后来再也没有醒过来。
阿豆说，她现在要开始存钱，然后买一罐牙买加蓝山咖啡存着。但是做咖啡促销员的薪酬太少，出去日常开销就所剩无几了。她听说美术学院做模特儿很赚钱，已经报了名。
我无法想象阿豆站在众人面前任他们临摹是什么样子。我说，阿豆，你千万别去，我多画一些稿子供你买咖啡，你无论如何别去当模特啊！
阿豆笑着说，我哪能老用你的钱呢？说着玩的，我也不会真的去当模特。
阿豆始终没有看着我，她的眼睛盯着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得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心里翻江倒海似地难过。
一连一个月，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创作，要是我能在这次插画大赛中获奖，哪怕只是鼓励奖，奖金也有一千元，那就可以给阿豆买一小袋蓝山咖啡了。
我常常一坐就是整整一晚，咖啡像水似地喝，精神完全处于高度的亢奋之中。我的台灯开关坏了，把灯泡拧上去就亮了，把灯泡松下来就是关灯。在精疲力竭地准备关灯时，我老是被滚烫的灯泡烫着。
一天早晨，我还在沉睡，手机心惊肉跳地响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小蓝吗？我是阿豆的朋友小P，就是三个多月前在麦当劳和你们拼桌的那个男生。”
我糊里糊涂地想起有这么回事，便嗯了一声。
“你昨天见过阿豆吗？我联系不上她，打她手机她不接，家里电话也没人接。我知道她和咖啡的故事，我很担心她。”
我下子清醒了：“你有多久没联系到她了？”
“至少一天了。”
小P告诉我，阿豆告诉他说，她昨天要去美院当模特，小P劝她不要去，她负气走了，这以后便再也无法找到她了。
我赶紧从床上跳了起来，抓起所有的现金就冲了出去。我和小P约好在路口碰头，然后一起去美院。
小P如约出现，我们马不停蹄地跳上出租车向美院驶去。在路上，小P说，最近阿豆辞去了咖啡促销员的工作，想全职去做模特。她为了省钱，常常在肯德基里买四元一杯的咖啡，然后不断地免费续杯坐一整天。恶劣的咖啡加上喧闹的餐厅环境，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她常常冲着他发无名大火，弄得他也不敢接近她了。
我走上了天桥，小P以为我想不开，紧紧地跟着我。我站在那里，看着汽车向小孩子一样跑来跑去，天色总是不知不觉地暗下去，雨总是不声不响的落下来。也许是在路灯下的缘故，雨点儿显得格外粗狂，格外有劲。马路越发漆黑，*线露出了更鲜明的*。委身于风的雨脚时而呈斜线，时而呈直线，令人眼花缭乱，有的没等落到地面，又被风卷到半空，变成了灰朦朦的雾。
阿豆正在离我们一点一点地远去，而我却*为力，不能挽留她留恋的步伐。世界那么大，我却能遇见她。世界那么小，我却把她弄丢了。整个晚上，我不停地喃喃自语，像是在祈祷什么，只清楚自己跪了整整一夜。
大二天一早，我接到市级医院的电话：“你是林豆豆的朋友吧？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抢救她，遗憾的是。。。”
我总觉得生离死别这事离我还有好几光年远，没想到这么猝不及防地就来了。恐惧使我感到两条软得就象要化掉的冰淇淋似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我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阿斗，她和四周的拥挤窘迫哥哥不入，就像一粒灰尘落在豆腐上一样。
“啪！”我应道身后传来响亮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是小P 。在地上的碎玻璃见流淌的是绛色的汁液，汁液溅到我的脚上和腿上，像干涸的血液。
病房里刹那间腾起了一股馥郁芬芳的咖啡味儿。小P的嘴嗫嚅着，欲哭无泪：“是牙买加蓝山咖啡，我来晚了。。。”
阿豆就这样走了，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彼此忘记，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变的只有改变。岁月，在更多的时候，是一把扬出去的纸屑，若是光线角度合适，这些纸屑也许会被看成是树叶，是蝴蝶，或者是金箔。
冬天来了，天气非常寒冷，但是阳光灿烂。今天上午，有好几个小时，草地上的每一条叶片，树上的每一根纸条都被漂亮，覆盖着毛皮一般的浓霜，花园里看上去神秘极了。
阳光射进透明的玻璃，温暖的桌子上的一块U盘，可是她依然生硬冰冷，尽管里面存储了关于我和阿豆的许多美好回忆的片段。我们一起去星巴克，她送我的满天星。照片上的阿豆笑了起来，她的双下巴高兴地直颤，连她的耳朵都在动。她的嘴角都列到了后脑勺，只见牙齿不见眼。可这一切美好的过往，片段的影像，光色的记忆画面，深刻感人的文字，连同我们的生命，这一切，都不足以填满一块2G的U盘。只需鼠标轻轻地点击：左键、右键、左键，然后，所有冗长、快乐、艰辛，所有的，全部消失。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日光撒下了种子，在水中生长出细长的金枝银杈，织成一张变幻不定的网。我坐在窗前，一口口的啜饮着手里的牙买加咖啡，无限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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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6-09 13: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