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与人对话的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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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4-28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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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23 04:52
树啊,你站在这里,你全身流淌的是什么?不是血液,不是可以沸腾燃烧的热血,所以有时我觉得你是无情无义的。是你经历了几百年的沧桑,心肠已经变硬了,不再关心村子里人们的苦难和艰辛,以及他们的生老病死?
人们常来祈求你,他们有病有难的时候。他们在你的身上挂满了红绳,每个家庭都认得出自己挂上去的红绳。它们寄托着他们的愿望,祈望幸福和美满,但是这些从来没有出现过。
于是,今天有一个人站在这里,来质问你,树啊,你到底是神仙还是妖怪?为什么人们拿你当神崇拜,你却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只是穷困苦难艰辛的生活,疾病,更多的是疾病。
听到远处有唢呐吹奏的声音,该是村子里某位老人,他还没来得及吃上年夜饭就离开了。他的儿子曾到你的枝叶上挂了红绳吧?这个老人还是有点德高望重的老人,虽然没做过村子里的“官”,支书、村长之类。老人是用他一生的行动来赢得大家的尊重的。村子里这样的人并不多见。
有人悲,就会有人喜。嫁给小叔的女人刚生下一个儿子,家里洋溢着喜悦的气氛,男人招呼着每位来家道贺的人。煤炉里烧着旺火,灶上放着一碗给产妇喝的红糖小米饭。女人满脸的幸福,几年过去了,村子里的人还是习惯把她现在的丈夫叫做小叔。她的那个大一点的男孩子,跟前夫生的儿子,则坐在柴灶里,啃着手指头,家中欢乐的情景没有感染他,他的脸上是一片木然的神情。
树啊,你站立了几百年了,当年跟你一起站立的都不存在了,当时的人与事,包括你的同类,经过多少年的淘汰,只剩下你了。
小时候,我看到父亲把一棵棵的大树锯掉,我问他为何要砍树,父亲说当然是卖了贴补家用。星期天,弟弟和父亲去田里继续把那些树根刨下来,装到地排车上,再运回家来,把它们堆放在院子的东南角上。这样,它们静静地,或粗或细的根须固定在那儿,有时候,我会看着这些树根发呆,在心里跟它们说话,想象它们活生生的时候,树干长在它们身上时,叶子树枝都随风飒飒而动,是何等的生机?我也曾想象它们是有血液的,所以知道疼痛,我也就随着斧头的起落感受它们的疼痛,可是,它们没有叫喊只有沉默,深深的沉默。
所以,一棵树能保留几百年,不知要经历多少的磨难,要躲过多少次的刀斧,这是什么样的大自然的造化?又怎能不让人们心生敬畏?
相对于人类有限的生命,我们总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会站立成一棵树呢?
去世的老人家里的唢呐声还未停,就有零星的鞭炮声。平时人们都出去打工赚钱了,村庄更加破落而寂寞,只有这时候,过春节了,有些人回来了,村子里才活跃起来,不过也是有悲有喜的,赚到钱的会高兴,赚不到钱的家里会罩上一层阴云。二闷也回来了,他是去东营打工了。去年他的暖鸡房又赔了,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出去打工。现在他穿着一件皮夹克,人五人六地站在村子的大街正中,吐沫星子乱飞地讲着外面的趣闻,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大家以为他一定赚了不少钱,可后来才听说他没挣到多少钱,人们也是听到从他家里传来的吵架声才知道的。
现在有一家人正在杀猪,整头猪都是留给自己吃的,不拿出去卖。这时院子里的大铁锅里水已经沸腾,等着肉下锅,当然还准备了胡萝卜、白菜和土豆之类的菜,跟肉一起炖。小孩子都快等不及了,他不停地在锅底下吹着柴火,烟呛得他像个老头似的直咳嗽。周围帮忙的和站在那里看的人们都不停地咂着嘴,仿佛在品着即将炖出的肉菜的香味。
树啊,你站在这里,能告诉我什么?你说为什么人生会有那么多遗憾?我们还有很多疑惑,不明白,一辈子也不明白的事。
又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现在人们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记了,只能沉浸在眼前暂时的快乐中。一年当中也只有这时候是快乐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推牌九,每回的赌资不大,就是一角钱的事。小孩子们在寒冷的空气中跑着,将脸冻得通红,女人们则忙着浆补缝洗,油煎烹炸。她们说她们可没有那么好的命,可以出去玩乐赌钱,她们是劳碌的命,有什么办法呢?这样说着的时候还脸上带着笑,等自己的男人回来了,就沉下脸,支使着他做这做那。
是啊,我们总是被这片刻的快乐所迷惑。我们被寒冷的空气里,从各家房顶上冒出的炊烟,从一进村子就闻到的香味里,从大街上人来人往地奔忙里,从人们欢乐的脸庞上,看到美好和幸福,赞美着现在的生活,可是这是假象,这是一个村子表面上告诉你的假象,其实,大树啊,你应该最明白了,你看了多少年了,你心里什么不明白呢,是用不着我来说的。
乡村的夜真黑呀,还不到除夕夜人们点长明灯的时候,所以,乡村在人们入睡之后显得那么沉寂,安静,没有一丝的光线证明世界还活着,除了天空中高远的星星显得特别亮之外。
这时,住在乡村的城里人听到了大树的话语,好像是在反驳这人在白天对它的质问。它说——
你就是那个小时候得了病,母亲带你来向我祈求的人吧。那时候,你多调皮,母亲说系上红绳你的病就好了,可是你蹲在地上不肯往前走,你在后面哭泣,你让母亲回去接你拉你起来,于是你母亲不得不往回走,拉起你。她说,走走,病就走没了。你那时可能不明白,到底是在大树上系上红绳病会好,还是多走走路病就好了。
你作为一个城里人,来到村子里就像是一次旅行或者度假,但你的到来没有打扰村子里的生活节奏,乡村生活永远有它自己的节奏。
你看现在的夜多么安静,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星星,这些星星多美啊。你可以查查镇志,看看这个村子有多少年了,它像那个镇子一样很老了。当然年深日久我也老了,当年,我曾经是一个树林中的一棵,到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因为砍伐树木建了村子。人们还在那些荒芜的地带种上玉米和棉花,树林于是退到了离村子较远的地方,那些树就在离我远一点儿的地方。你在那些年轻的树林中醒来过吧,在下午昏昏欲睡的时刻。当时你听到了校园里传来上课的钟声,悠悠地飘荡到你的身上,洒过树林打扰了鸟儿的安睡,那些中午的鸟儿,在树林中和你一起做着梦的。是啊,你又逃课了。
一个村子无论大小,都有它成为它的原因。你不应嘲笑。对,你说了你没嘲笑。可是几百年的风吹过,我享受过更日久的风吹,人们在我的身下聚集在一起,他们商讨着,议论着,说着大事也有小事,但更多的是小事。
是啊,你们是曾经把我当神崇拜的。你们不能只是劳作,要休息,要在我的树荫下休息,于是谈论,于是在我的身上印证某些奇迹,于是我变得神奇万能。虽然事实并非如此,人们依然相信我。是啊,当你们有时间有空闲时,你们会诉说自己,会更接近神灵,听到某些神的话语,你们自认为看到了某些场景,自以为神灵就在你们身边,保佑着你们,于是我就成了神灵的代表。
是啊,在这个村子里,人们琐碎地活着,卑微无奈地活着,可是又有谁能说自己不是卑微无奈地活着的?在这里没有慈善家,因为他们大都不富裕。有钱的人,像二闷家前院的那一家,他们在城里开饭店,从小饭馆到大饭店,他们赚了钱,就搬到城里住了,他们的孩子也在城里上学,应该说他们是城里人了,开始把村子当做故乡了。而留在村子的人,他们穷,斤斤计较,吃一点亏都会气愤,得了一点便宜又会沾沾自喜,他们不会像城里人花钱那么潇洒,他们还有被生活*出来的所有的狡猾。他们的脸在夏天晒得黑红,他们的肩膀在现在的冬天里紧缩着,寒冷使得一些老人抵御不住,撒手离去。他们一辈子也挣不下几个钱,到头来儿女们还会为赡养的问题大吵大闹。
当然,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乡村,他们私下里商量着,说不能一辈子呆在这个穷地方,他们怕了,他们想换一种活法,到一个他们向往和恐惧的地方,它叫做城市。那里的房子叫做楼,那里的道路叫做柏油路,那里的灯红酒绿叫做娱乐。他们是有梦想的,哪怕那梦想只简单到对金钱的梦想。是啊,在那个更大的乡村里,他们中有的人实现了愿望,有的人失败了,可是,只要他们回到了村子,他们的脸上就是灿烂的笑,从不像在城市里有的只是孤单和苦闷,他们明白他们快乐的根源还是在这片土地上。可是,回到这块土地,土地又能给予了他们什么呢?他们迷茫着,他们这样问着,就又毅然离开了乡村,将卑微的身影再次汇入那些城市,让他们继续迷茫和困惑的城市里。
现在,要过年了,你们又都回到村子里了。你们看到那条小河了吗?在那座小桥上你钓过鱼。在河对岸有一个果园,当然现在它们也沉寂着。小时候你曾经在那里偷偷摘过桃和杏吧?每个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你们偷偷趴在树上,听大人们在园子里走动、说话,听他们有时谈三国,谈*,有时谈村子里某个女人,有时起争执,你们觉得好笑,笑出了声,于是有人喊,谁?谁在那儿?另一个说,是风,风吹树叶的声音,傻蛋。你们又笑了,但捂上了嘴巴,大人们就听不到了。
这一切,就是乡村,永远的乡村。
我知道,你对乡村有着某种难解的东西,在你的心里,就像你在那个中午,昏昏然听到的钟声,听到的树林中大自然的梦幻,你知道你得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心中的紧张,你吹起了口哨,口哨中带着对乡村夏季的朦胧感受,你知道你要常常回到这片土地之中,来做你的白日梦,仅仅是一个白日梦,就那么强烈地吸引着你,让你困惑让你快乐也让你悲伤。
寒冷的风吹过整个村子,来到一个院子里,发出带着口哨般的呼啸声,也吹过来大树沧桑的话语。在这个黑暗而沉静的乡村里,有一个人,这个唯一在这个冬天的夜里不能入睡的人,这个倔强的不肯与世界妥协的人,在无奈与叹息中悄悄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