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毛诗序》中“变风变雅”是怎么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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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4-29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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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6-25 20:58
毛诗序是汉人作品,系杂凑先秦儒家关于诗的见解,却集中地表现了汉人的诗论。惟其杂凑,故精华糟粕并存,但仍有它自己的主旨。
诗序说:“诗者,志之所以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段话源于《尚书·尧典》的“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水,律和声”。所谓志就是思想感情。“诗言志”,是《尧典》对诗所下的经典性定义。先秦儒家的大师们对此有所发挥,如《荀子·儒效》:“诗言是,其志也”。《礼记·乐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诗序虽本于这些论述,但表述得更为精炼而生动。它说明诗是通过语言表达思想感情的艺术,必须合乎韵律,可以永歌;还说明了中国古代诗乐舞三者不可分割的关系。这是古代诗论的精华,他对诗的本质的说明,万古不磨,值得我们用黄金铸成大字镶嵌在艺术的殿堂上。
可惜,这段论述并不是毛诗序的主要内容。诗序的基本精神,主要内容,是论述诗的教化作用。它把诗作为统治者推行教化的工具。
诗序说:“情发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这段话抄自《乐记》。《乐记》的结论是“声音之道与政通”,故“审乐而知政”。《乐记》的这一结论是基本正确的,认为诗与乐反映出时代的*态度,有它一定的真理性。诗序抄了这段话,其结论却越过了“与政通”的范围,笔锋一转,一下跳到了什么“故政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诗序开头论述《关雎》的作意也说:“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风,风也,教也;风以动之,教以化之”。表面上他把诗的作用夸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实际上取消了诗的独立性,歪曲了诗的本质。它改变了《乐记》谓声音之道客观上“与政道”的观点,而认为是统治者主观上推行教化的工具。两者的立场有着根本的不同:《乐记》说的是人们审音而“知”统治者之政,诗序则认为是先王即统治者用以“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即用诗以“成”统治者之政。
接着,诗序就进一步牵强反复累赘的论述其风动教化说。
它说:“故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六义抄自《周礼·春官·大师》。但抄过之后,接着即把赋比兴撂过一边,只用它的风动教化观点来解释风雅颂。
它说:“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戒,故曰风”。所谓“上以风化下”,指统治者教化他的臣民。这话源于孔子的“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认为统治者有着极大的力量,教化所及,一切臣民都必为之匍匐。但孔子的话内涵丰富,涉及的范围很广,诗序只用之于诗就更加荒谬,所谓“下以风刺上”,就是臣民通过诗歌对统治者进行讽喻。但必须是“主文而谲谏”,即正面歌咏一个事物,而间接委婉地进行讽喻,以不触犯统治者的尊严。
诗序解释雅说:“言四方之事,形天下之风,谓之雅”。形,见也。照此理解,则雅与风并无区别。又说“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近代学者常引用“雅者,正也”,谓雅为正乐。这样理解当然有据,因为孔子说过“恶郑声之乱雅乐”,荀子也说过“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 ,故释雅为正乐并不错。但诗序所谓“正也”即“政也”,观后文“言王政之所由废兴”可知。可见诗序之意,谓雅即*诗。这与诗的实际不完全符合,二雅特别是小雅中,有相当一部分并非*诗。
这种简单化的理论无法解释丰富多彩的诗三百。诗三百中不少作品是和所谓“主文而谲谏”的精神相悖的。如此诗序提出所谓变风变雅之说。它说:“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教,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它把风与雅,分出正和变,意谓正风正雅为治世之音,而变风变雅则是乱世之音。作者希图用变风变雅解释诗中那些忧愤激烈之作。还怕越出了“主文而谲谏”的轨范,如此加以*,说“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规定即使变也不能超过统治者礼义的樊篱。
变风变雅纯系主观的臆测。其中所谓“国史”如此就很离奇,似乎风雅是由什么“国史”有计划的制作。一入衰乱之世,“国史”如此“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性情,以风其上”。历史上绝对找不到这种制作风雅的“国史”,而诗经风雅中也很少有这种主题先行的作品。诗序之说,实属无稽。诗中哪些是正风正雅,哪些是变风变雅,是根本无法区分的。郑玄作诗谱:把风雅正变之说加以推衍,试图把所有的诗纳入某种时代系列。然而他谱出某个作品属某个时候;只是根据小序做的主观的编排。小序本身就荒诞无稽,郑氏的谱也没有科学根据。后世有些经师,抬高正风正雅,贬低变风变雅;对于正变的篇目断限,又往往各执一词,意见分歧。由于风雅正变说本身没有根据,这些争论仍然只能是治丝益紊。
由于诗序的主要内容和基本精神是风动教化说,它的“诗者志之所之也”的观点,便淹没在“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污泥浊水之中;它的所谓志也就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之志。一个本来非常正确的命题,就这样化神奇为腐朽!
把风动教化说用于具体的诗篇,就是所谓小序。小序试图把所有诗篇都与历史事实联系起来,强拉硬派,集捕风捉影,牵强附会,曲解胡说之大成。下面试举数例:
如开卷第一篇《周南·关雎》是一篇普通的爱情诗(不排斥统治者采集改造作为新婚的颂歌),小序说:“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从诗本身看不到后妃的痕迹,更没有任何“风天下而正夫妇”的内容。《周南》十一篇,竟有八篇归之于后妃。《兔置》歌颂“赳赳武夫”,小序也称之为“后妃之化”!
如《召南·小星》云:“肃肃霄征,夙夜在公”。 “肃肃霄征, 报衾与绸”。主人公夙夜在公干什么,我们无从揣知,但表现其夙夜辛劳的怨恨是明显的。而小序说:“小星,惑及下也。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姑不说诗与夫人贱妾毫不相干,假令真是夫人“惠及贱妾,进御于君”。令其“肃肃霄征,报衾与稠”,又成何体统,有何教化之可言!
如《豳风·柏舟》是一首明显的爱情诗。小序说:“柏舟,共姜自誓也。卫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义,父母欲夺而嫁之,誓而弗许,故作诗以绝之”。据考证,共伯*自杀时已年近五十,不能说早死,其妻也应到了不可能父母欲夺而嫁之的年龄。主人公明明思慕那“耽彼两髦”的青年,怎会是自誓不嫁呢?
如《郑风·将仲子》,因诗中有“仲子”一词,小序把他和郑庄公谋臣祭仲拉在一起,说是刺庄公“祭仲谏而弗听”,两者实风马牛不相及。
再如《郑风》有两篇《叔于田》。因第二篇题为“大叔于田”。而《左传》载郑庄公之弟共叔段曾称“京城大叔”,小序把两个“大叔”附会一起;说诗是国人剌庄公而美叔段。其望文生义极为低级。诗经中有些作品篇题相同,则前出者称“小”,后出者称“大”。“大叔于田”之大即属此类。叔是女子称其情人之词,诗中屡见,与共叔段邈不相干。
小序之荒诞大多类此,前人揭发甚多,举此数例即可得其梗概。宋代郑樵斥诗序作者为“村野妄人”,并不算刻薄。
清理江河的污染必须从源头开始。由毛诗序所集中表现的汉人诗论的荒谬,实先秦几百年间儒家诗学的沉滓积淀而成。我们不妨对这种积淀作粗略的清理。
《左传》襄公29年载吴季札观乐,是春秋时代一篇重要的艺术论。虽然季札评论是乐,但无疑直接与诗相关。
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其是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惧,其周之乐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幽》,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乐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贵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熙熙乎!曲而有直体,其先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盛德之所同也。”
必须明确,这是一篇创作,并非真实的历史记录,季札即使是旷古无双的诗乐奇才,也不可能如此知音,能够通过听觉对中原诗乐作出如此“准确”的判断,但这篇作品有极大的研究价值,它实际是《左传》作者的诗论。
季札观乐所述鲁国所歌诗乐的顺序和《诗经》大体相符,可见当时 已有诗的定本,其时孔子才八岁。由此可以判断,《诗经》的编定者就是这些乐师,而不是孔子。也由此可以判断,诗三百是为了制礼作乐而采集起来的。《札记·王制》谓:“天子五年一巡狩”,“使太师陈诗以观民风”。《汉书·食货志》说古代派“行人振木铎徇于路以采诗,献之大师,比其音律,以闻于天子”。先秦采诗的具体情况资料太少,但诗是确实采过的,采诗是为了“观民风”,为了“制礼作乐”。可知诗从它被采集,被“比其音律”用于演奏歌唱的第一天开始,就是为了统治者的政教服务,这就决定了诗三百的命运。因它为统治者的政教服务。使它得以保存流传,也因此而被蒙上歪曲误解、牵强附会的阴霾。季札的全部评论,正是《乐记》“声音之道与政通”,“故审音而知政”论的体现,可见这一理论其来有自久矣!但季札把它绝对化了,似乎所有的乐,即“比其音律”的诗,都是表现*教化的。他感受到的全是风化政教,没有一个字涉及教化以外诗人原于生活的情志。这篇评论可以说是毛诗序的源头。
季札只是概括地评乐,没有对歌辞加以分析。但按照他的理解去解释每篇诗的词句,与诗人的作意无肄会相悬天壤。《左传》引诗大多在外交场合,引用诗句来表达特定的意思。这种引用很难与诗的原意相符,如此断章取义就成为《左传》引诗的特点。
如文公13年:鲁文公自晋回国,路过郑国,郑穆公要求文公“请平于晋”。宴饮时,郑子家赋《鸿雁》,借诗中“爱及矜人,哀此鳏寡”,希望文公哀怜郑国,为之请平。鲁季文子赋《四月》,借诗中“先祖匪人,胡宁忍予?”表示鲁侯急于回国祭祀,不能再去晋国。予家又赋《载驰》之四章,借诗中“控于大邦,谁因谁极”,言小国有难请大国援助。季文子也赋《采薇》之四章,借诗中“岂取定居,一月三捷”,答应再往晋国,为之请平。
又如襄公27年:晋国使臣赵武过郑,在宴会上,赵武请郑国诸臣赋诗言志。郑子展赋《草虫》。因诗中有“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以赵武为君子,赵武说:“善哉,民之主也!抑武也不足以当之”。伯有赋《鹑之贲贲》。此诗被认为是剌卫宣姜淫乱而作,其中有“人之无良,我以为君”。赵武认为伯有无礼就说:“床第之言不逾阈,况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闻也。”子西赋《黍苗》之四章,因诗中有“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等句,比赵武为召伯。赵武表示不敢当,说“寡君在,武何能焉!”子产赋《隰桑》,借诗中“既见君子,其乐如何”,表示对赵武的敬仰。赵武说:“武请受其座章”,卒章是“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也表示对子产的感念。子大叔赋《野有蔓草》,取诗中“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表示初见赵武的心情。赵武也表示感激说:“吾子之惠也”。印段赋《蟋蟀》,因诗句有“无以太,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土瞿瞿”,赵武以其能戒惧不荒,赞赏说:“善哉,保家之主也!”公孙段赋《桑扈》。因诗中有“匪交匪敖,万福来求”,赵武说:“匪交匪敖,福将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辞福禄,得乎?”事后赵武又对诸人加以评判,谓伯有诬辱君上,将来定会被杀,其余则皆将为数世之主。特别是子展赋“我心则降”,谓在上位而不忘降,将会最后亡。其次是印段赋“好乐无荒”,能乐以安民,也将较后才亡。
举此二例,即可窥见<<左传>>引诗概貌.前例通过赋诗进行外交谈判,后例于宴请使臣时赋诗言志.他们赋诗只是借用诗中词句曲喻其意, 不需考虑诗的本意。赵武对郑国七子赋诗言志的评论尤没道理,通过所赋诗句即可绝对判断他们的内心活动,而且还能断定他们的命运,无疑是荒谬的。然而照《左传》所述,赵武的判断后来都一 一应验。这恰好说明〈〈左传〉〉的创性质,不可以绝对看作信史。
除了外交场合引诗以外,统治者论述事理往往也引诗为证。这在〈〈左传〉〉〈〈国语〉〉中大量存在。后来儒家大师们引诗成为重要的议论依据和修辞手段。
孔子对诗的总的评价叫做“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为什么 “思无邪”可以作三百篇的概括,孔子没有解释〈〈礼记·经解〉〉引孔子曰:“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可以作为“思无邪”的注脚。(虽然〈〈经解〉〉说的是学诗得来得的修养,自然也表现了他对诗本身的理解)然而三百篇中颇有不少激烈之作,并不符合“温柔敦厚”的原则。要使三百篇都归之“思无邪”,就只有对诗加以曲解,而这正是〈〈左传 〉〉引诗和后来毛诗序的作法。
关于诗的功用即学诗的目的,孔子有明确的阐述。他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其实还有一条,可以言。因为他说,“不学诗,无以言。”这是从正面说的。〈〈子路〉〉篇从反面说,他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可知孔子兴、观、群、怨、言的终极目的,就在于“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就在于授之以政能达,使于四方能专对。这是春秋时代统治者学诗的总结。毛诗序所谓“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教,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之说既即原于此。孔子治诗 ,一言以蔽之,曰:为政。先秦第一号伟大的哲人、诗书的传授者,其全部诗学都是*学,都是用诗来作为*活动的工具。
《论语》中有几处孔子同弟子论诗和引诗的实例。如:《学而》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八佾》:子下问曰:“‘巧笑倩兮,素以为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又《泰伯》: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子贡引的两句诗,见于《卫风·淇奥》,是赞美一个君子如何锻炼自己的,子贡用作修养的箴言,还大体和原意相近。子夏引的是逸诗,原来的作意很难揣知,从字面看,是赞美一个女子的美貌。孔子把它当作绘画的方法已颇令人犯疑,子夏竟进一步作为礼后于仁义的比兴,更有毫厘万里的差异。曾子所引三句见于《小雅·小旻 》,诗人原写其惊惶恐惧的心理,曾子竟用他作慎以修身的格言。可见孔子引诗也都是段章取义,作为*伦理的说教。
孟子论诗,谓“说诗者不以问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作为一般原则,这些意见实在很有价值,但孟子实际运用时却颇成问题。《豳风·七月》云:“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啕 ,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诗诉说农夫们为统治者劳动的辛勤。孟子摘引后四句,作为“民事不可缓也”的论据,解释为统治者对人民生活的关切。《小雅·小东》云:“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然顾之,潸然出涕”。诗写东方被周人征服的人民,难禁繁重的赋役,顾望周道而潸然流涕。孟子摘取后四句,作为“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的说明 。这与子夏把绘事后素联及礼后于仁义是同样的逻辑。
传诗大师荀子在儒家著作中最先把诗三百首当作经。他在〈〈劝学>>篇中提出为学须“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先秦诸子中荀子引诗最多,大多是断章取义。如〈〈齐风•乐方未明〉〉:“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不管是按古人解释为君兴居无节,号令不时,还是照今人理解为反映劳动人民繁重的劳役,诗所写的都是不正常的现象。但荀子在〈〈大略〉〉篇中解释为:“诸侯召其臣,臣不俟驾,颠倒衣裳而走,礼也”,把它当礼的正常行为。前文提到曾子所引〈〈小旻〉〉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如履薄冰”,荀子在〈〈臣道〉〉篇中用在说明“仁者必敬人”的态度,比曾子所用离诗意更远。如此断章取义,在〈〈荀子〉〉一书中比比皆是。再举一个例子:〈〈小雅•裳裳者华〉〉末章:“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这四句实紧承上章“我觏之子,乘其四路;乘其四路,六辔沃若”而来。左之右之者,无非是写之子驾驭技术高明,能够驰骋自如。(有,通友,顺也,与宜同意)锂子在〈〈不苟〉〉章中竟解释为:此言君子能以义屈信变应故也。“到了毛公训诂传,这四句更被训为“左,阳道,朝祀之事。右,*,丧戎这事”,更是离题万里。其始作俑者,实为荀子。
汉代统治者诗,是把诗当作*伦理教材。〈〈汉书·儒林传〉〉:“六艺者,王教之典籍,先圣之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也。”这可以说是汉代统治者诵习六艺的教学大纲,与毛诗序所谓“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教,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正是同出一辙。汉昭帝时昌邑王淫乱暴戾,郎中令龚遂谏曰:“臣不敢隐忠,数言危亡之戒,大王不悦。夫国之存亡,岂在臣言哉!顾王自揆度,大王诵诗三百五篇,人事浃,王道备,王之所行中诗一篇何等也?”“人事浃,王道备”,是独尊儒术的汉代统治集团对诗三百的理解。昌邑王中尉王式也曾谏王。后昌邑王嗣位被霍光废弃,王式系狱。人问王氏何以没谏书,王式说:“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为王流涕深陈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亡谏书。”这个例子,典型地表现了汉人诵习诗经的目的和他们对诗经的认识。
从春秋到汉代儒家著作的引诗,基本上都是断章取义,大多不顾全诗的内容,有许多违背诗句的原意。几百年间,对诗这样理解,这样引用,积淀下来,到毛诗序就恶性膨胀。它在大序中先规定了“风以动之,教以化之”的作诗原则,又确定了“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教,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的诗教目的;然后在小序中即按照这种理论,强拉硬配,捕风捉影,强行解释每一篇诗的作意,对许多诗篇进行曲解。毛诗序给诗三百蒙上深深的尘垢,使后来的学者花了两千年的光阴也未能洗刷干净!
东汉末年经学大师郑玄笺毛诗,亦杂取三家义,对汉代诗学具有总结的性质。郑氏对诗句词义的训解有极大的功绩,但郑氏痴信诗序,全以“政教”释诗,甚至对诗六义也全用正教来解释,它在〈〈周礼·大师〉〉注中说:“风,言贤圣治道之遗化也。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谕劝之。雅,正也,言今之正者以为后世法。诵之言诵也,容也,诵今之德广以美之”。六艺都是表现政教的,三百五篇自无一篇例外。然而用这种理论验之于三百五篇,则无异于按牛头入斗瓮,是无论如何进不去的。全部用政教释诗,诗的生命就被彻底阉割了,孟子说:“王者之迹熄而诗亡”,正确的结论应该是,政教之缚紧而诗亡!儒家学说是伴随着封建主义发生发展的,它是封建主义的灵魂,是封建社会的*论理学,在我国历史上发挥过极大的积极作用,也产生了严重的消极影响。儒家把诗拖入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轨道,作为他们的宗教的工具。诗三百由于儒家这一功用目的得以保存,也因这一功用目的而被歪曲。他们是诗的传授者,但并不懂得诗的本质。孔子是传诗的祖师,他的后继者把诗当作经。然而孔子之后,风雅反而寝声了。原因自然很复杂,但儒家诗论的阻碍作用是显而易见的。自战国以迄汉代,没有一个传诗的儒者是诗人,五个多世纪文坛上听不多少诗的歌咏;纵或有之,也只有〈〈郊祀歌〉〉、〈〈安世房中歌〉〉之类的庙堂文学,这与抒发性灵的诗艺不能同日而语。炎汉之世,只有民间的歌唱继承了风雅的传统 。直到东汉后期,诗才在民歌的滋养下育出新的胚胎,成长为五言古诗。自风雅寝声,历劫五百馀年,诗才以五言的形态重新复活。然而儒家诗论的幽灵始终缠住我国的诗神不放,不时对她加以折磨。所以揭露儒家诗论的偏谬,对于推动今天诗歌创作的发展仍有其现实意义 。
参考资料:http://www.chl.hbnu.e.cn/xszl/detail.asp?n_id=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