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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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9-03 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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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9-17 04:44
生活在阴沟里，依然有仰望星空的权利，要嫁一个“博学好古，旷代奇才”的人
公元1618年（明万历46年），柳如是出生，幼年颠沛流离，身似浮萍，不幸坠入章台。10岁时被江南名妓徐佛收养，得以识文断字，修习琴棋书画。
待14岁豆蔻之年，又被退职宰相周道登收为侍妾，因天资聪慧，周学士常抱于膝上教其诗文，惹得其他妻妾们嫉妒排挤，再次沦落烟花柳巷。
从此“故相下堂妾”的艳帜高张，不少名人雅士慕名而来，其中就包括著名的江间诗人陈子龙。
两人情投意合，互为知音，在松江南楼，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快活日子。
然好景不长，陈毕竟是使君有妇，原配张氏夫人闹上门来，拆散了这段刻骨铭心的情缘。相爱至深又如何，终究敌不过世俗的阻力。
日日思君不见君，伤心至极时，柳如是写下的是满纸的失落和无奈。
《江城子·忆梦》
梦中本是伤心路。芙蓉泪，樱桃语。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遮莫今宵风雨话，要他来，来得么。
安排无限销魂事。砑红笺，青绫被。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算来还有许多时，人近也，愁回处。
春日酿成秋日雨，人生总有一种伤心，十分憔悴。你若无心我便休，她没有像鱼玄机一样自暴自弃，也没有像唐婉一样哀怨而终。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聪慧的她知道比过去更重要的是活在当下，从此立志要嫁一个“博学好古，旷代奇才”的人。
很快到了1638年，20岁的柳如是结识了原朝廷礼部侍郎，名满天下的文坛领袖钱谦益。两年后，22岁的她女扮男装一叶扁舟造访半野堂，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次年，59岁的钱谦益顶着“亵朝廷之名器，伤士大夫之传统”的骂名，以正室之礼迎娶了23岁的柳如是。
在当时的世人眼中，一个是名满天下的大学士，一个是有辱门楣的烟花女，真可谓是惊世骇俗之举。
纵然千夫所指，钱谦益却笃定地以“买回世上千金笑，送尽生年百岁忧”回应，并出巨资修建绛云楼，收藏金石字画置于其中，以供平日品鉴赏玩。
面对诗坛盟主东林党领袖钱谦益，她不羁世俗，主动出击表白，如愿追求到了自己的人生幸福。
城破之时，不如你殉国来我殉夫
本以为半世飘零，从此身心两安。然生逢乱世，岂能岁月静好？
绛云楼里看书写字饮酒品茶的日子没过多久，清军的铁蹄踏进了江南，扬州失守，史可法殉国，80万扬州军民惨被屠戮。
当清军兵临南京时，或许是为了城中百姓免遭荼毒，钱谦益率众迎降。柳如是劝夫君一起投水自尽：“你殉国，我殉夫。”钱谦益试了试水说：“水太冷，不能下。”柳如是闻言，奋身欲沉池水中，被拉住。
国破山河在，既然活着，日子终归还得过下去。但当自己的夫君剃发北上，出任清廷礼部侍郎一职时，柳如是身着朱衣，拒不随行。
于是一个北来一个南，期间她劝夫南归，一封《柳如是致钱谦益书》写得情真意切，令人感慨万千。
古来才子佳妇，儿女英雄，遇合甚奇，始终不易。如司马相如之遇文君，如红拂之归李靖，心窃慕之。
自悲沦落。堕入平康。每当花晨月夕，侑酒征歌之时，亦不鲜少年郎君、风流学士绸缪缱绻，无尽无休。但事过情移，便如梦幻泡影，故觉味同嚼蜡，情似春蚕。年复一年，因服饰之奢靡，食用之耗费，入不敷出。渐渐债负不赀，交游淡薄。故又觉一身躯壳以外，都是为累，几乎欲把八千烦恼丝割去，一意焚修，长斋事佛。
自从相公辱临寒家，一见倾心，密谈尽夕。此夕恩情美满，盟誓如山，为有生以来所未有，遂又觉入世尚有此生欢乐。复蒙挥霍万金，始得委身，服侍朝夕。春宵苦短，冬日正长。冰雪情坚，芙蓉帐暖；海棠睡足，松柏耐寒。此中情事，十年如一日。
不意山河变迁，家国多难。相公勤劳国事，日不暇给。奔走北上，跋涉风霜。从此分手，独抱灯昏。妾以为相公富贵已足，功业已高，正好偕隐林泉，以娱晚景。江南春好，柳丝牵舫，湖镜开颜。相公徜徉于此间，亦得乐趣。妾虽不足比文君、红拂之才之美，藉得追陪杖履，学朝云之侍东坡，了此一生，愿斯足矣。
信中回忆前半生的坎坷，十年夫妻缘分的不易，如今山河变迁，家国多难，只期待与他归隐山林，携手终老。也许深受打动，半年后钱谦益告病辞朝，重回江南。
此生予君一红豆，苍颜白发也相守
辞职归乡后，有人揭发柳如是与他人有染，他正色道：“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耶？”可见钱谦益对柳如是的包容和理解。
改朝换代后，不觉已是顺治四年（1647年），钱谦益因黄毓祺反清案受牵连被捕入狱，其时两人刚生女儿不久，柳如是不顾产后虚弱，冒死从行，四处奔走，多方打点，终于把钱营救出狱。这份生死与共的情让钱谦益感慨：恸哭临江无孝子，从行赴难有贤妻。
从此归隐拙政园和红豆山庄，过了十多年江南春好，细数光阴的宁静日子。
1664年，83岁的钱寿终正寝，34天后，在钱氏族人*迫羞辱下，柳如是投缳自尽，追随而去，终年47岁。所立遗嘱，可谓字字见血：
“汝父死后，先是某某并无起头，竟来面前大骂。某某还道我有银，差遵王来*迫。遵王、某某，皆是汝父极亲切之人，竟是如此诈我。钱天章犯罪，是我劝汝父一力救出，今反先串张国贤，骗去官银官契，献与某某。当时原云诸事消释，谁知又*汝兄之田，献与某某。赖我银子，反开虚帐来*我命，无一人念及汝父者。见人尽皆捉去，汝年纪幼小，不知我之苦处。手无三两，立索三千金，*得汝与官人进退无门，可痛可恨也。我想汝兄妹二人，必然性命不保。我来汝家二十五年，从不曾受人之气，今竟当面*，我不得不死，但我死之后，汝事兄嫂，如事父母。我之冤仇，汝当同哥哥出头露面，拜求汝父相知。我诉阴司，汝父决不轻放一人。”
她是那个写出“桃花得气美人中”这等诗句的灵气女子，她是那个写出“我行大漠中,凛凛风吹面”的坚强女子，她是那个可以为殉国毫不犹豫举身赴清池的刚烈女子，她是那个散尽家财光复大明的大义女子，她是那个为救夫君不顾自己性命的深情女子，她的一生，是不断争取的一生，而这一次，她没有去争，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没有了钱谦益的家，没有了留恋，国破家亡，死生早已看淡。只是不难看出，至死钱依然是她的心灵依靠。“我诉阴司，汝父决不轻放一人”，这一句读来不免泪目。
比于潘玉良，后者所处的年代已经相对比较开明，能够避开丈夫其他妻妾的欺辱，远赴法国进行深造，施展自己的才华，而柳如是却在钱谦益去世后，在族人的*迫下悲愤自尽，令人扼腕。
这一生，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懂得。她曾说“天下有一人知己，死且无憾。”她生于乱世，落入风尘，一路走来，得遇知音，风雨相伴，活得潇洒率性，活得卓尔不群，活得酣畅淋漓，一如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