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从你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路过

发布网友发布时间：2023-04-15 0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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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时间：2023-10-14 13:48

当汽车驶入苏州城时，我脑海里闪现出《红楼梦》开篇的那一句话：“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自古以来就有谚语“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古时的姑苏，现在的苏州，岂不就是那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话说，那僧对贾宝玉的那块通灵宝玉说：“携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安身乐业。”我未曾有奇缘，遇到那一僧一道，故无立足之资，无法安身乐业，却携带一女一儿，从苏州这一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匆匆路过，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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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政园

特意订了靠近拙政园的酒店，到达后把行李包一扔，就匆匆赶往拙政园。由于声名远播，拙政园必是游苏州的首选了。

中国四大名园：拙政园、颐和园、承德避暑山庄和留园，除了留园未去外，我去过其三。我有时想：他们的好在哪里呢？如何能超越众多的园林呢？

清代学者俞樾称“名园拙政冠三吴”。苏州园林闻名天下，而拙政冠三吴，那拙政园的好又在哪里呢？俞樾乃一代大家，章太炎的老师，俞平伯的曾祖，他的话应有一定分量。

带着几分疑惑，我们从东门进院。进门房屋中间立着一块屏风，嵌画树木山石，亭台楼榭，似是园林的整体布局。姐弟俩用手去触摸，说：“是银的吗？”我说：“碰坏了得赔哦。”姐弟俩立即咋舌缩手。跨过门，即遇水池，清澈见水草，两只鸭子小巧玲珑，优哉游哉，池边有芙蓉榭。

过芙蓉榭，到秫香馆，有稻谷飘香之意，可见当时周边是农田。馆里有介绍，拙政园始建于明正德年间，即朱厚照时代，1510年前后，朱厚照是个闹腾荒唐的皇帝，据说来过苏州，或许也曾访过拙政园，亦未可知。

往前有山，山上有树，树下有竹子，低矮，不及半身高，像灌木，不知何名。山下亭台楼榭渐多，竟不知名字了，也懒得记。沿着廊走，廊随水走，水中有荷，亭亭玉立，荷下有鸭，红掌拨清波。

忽见一男爬过廊下围栏，探身出廊，一手扶柱，一手拍照。姐姐见状，笑说：“这是传说中拿生命在拍照吗？”把那人也逗笑了。

往南见主体建筑，记不清几进几出，甚是宏伟幽深。随后，沿水绕回来，遇藕香榭，盖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亦是跨水接岸，竟与《红楼梦》的藕香榭一模一样，估计是后人仿其名字罢了，因为当时《红楼梦》还没成书呢。

渐正午，炎热不堪，姐弟俩闹着出园，对他们来说，名满天下享誉全球的园林，曲径通幽构思精巧的园林，浑然天成自然和谐的园林，竟不如一根冰淇淋清凉实在。

颐和园和避暑山庄属于皇家园林，规模更宏大，一个昆明湖就顶几个拙政园的面积，而拙政园布局更精巧，亭台楼榭，山水萦绕，曲径通幽，花木茂盛，也是有几分诗意的。

建园者王献臣默默无闻，但设计者文徵明倒有些名气，江南四大才子之一，也是借唐伯虎而出的名，与唐寅“不疯魔，不成活”不同，文徵明天资略差，却勤奋而高寿，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四绝”。

王献臣为官不算成功，却在历史留有一席之地，在于他知进退，更为关键，他应该很有钱。拙政园现还有七十八亩，起初不知有多大，造这么大一个园林，得需多少银子呢？苏州真不愧是一个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拙政园的名字本身。园名取自晋代潘岳《闲居赋》中“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此亦拙者为之政也。”“拙者为之政”，言外之意，为官不成，还有它途。按照米兰·昆德拉的说法，那叫“生活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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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路

问了几个当地人，苏州最热闹当属平江路和七里山塘，因住得近，我们就直接踱步去了平江路。

抬头乍见，倍感失望，竟然一个小小门洞，上面写着三个小字“平江路”，转念一想，几经风吹雨打，真正历史遗留的下来，必然破败拥挤不堪，便也欢喜起来。

平江路一面商铺店面，一面是河，其名为平江河，河中有乌篷船，假的乌篷船，专赚取游客的钱。作为苏州的一条历史老街，据说是苏州古城迄今为止保存最为完整的一个区域，堪称古城缩影。

一个晚上在平江路闲逛，也不过走了一个来回，当然我们走得慢，走走停停。在寻顾颉刚故居的途中，在偏僻的小巷里，遇见一间小店叫“阿木舂记”，坐满顾客，感到好奇，便也推门而入，老板为一女子，一袭红色吊裙，白皙圆润，温婉如玉。

小店窄仄，厨房仅一台相隔，姐姐与人自来熟，见老板拌粉问为什么？见老板切菜也问为什么？老板说：“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呀？”一脸笑意，如沐春风。

我想去听评弹，姐弟俩听了一下，死活不肯。他俩时不时转进一家小商品店，我变成了跟班，只见他们东摸摸、西看看，不断感叹：这个好，那个也不错，可惜就没钱买。

兜兜转转中，我又想起《红楼梦》，话说：“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这平江路是不是就是那十里街？若是，那当年甄士隐就住在平江路上，《红楼梦》继续说：“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物。”

有钱，有闲，有趣，便是神仙一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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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

见到虎丘时，我忍不住笑了，这么一个山包，竟也敢称“吴中第一山”？然刘禹锡有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虎丘住着什么神仙呢？

两千五百年前，吴王阖闾死了，其子夫差将之葬于虎丘，阖闾和夫差都跟越王勾践打过架，因为成语“卧薪尝胆”，勾践比他们父子俩都有名。勾践打败阖闾，阖闾重伤而死；夫差复仇，打败勾践，将之囚禁三年；勾践设计逃脱，卧薪尝胆，一举灭掉夫差，成春秋霸业。真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孩子感兴趣的，是我讲的孙武练兵。在孙武子亭，我讲了孙武真把阖闾的两个美娇娘砍了头，练就一支英姿飒爽的娘子军。姐弟俩睁大眼睛：“真的杀了？”很可惜的样子，其实我也很可惜，吴王宠幸的妃子，想必如花似玉美艳动人，说砍就砍，孙大人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可事情往往如此，干脆利落义无反顾能够成事，优柔寡断顾虑重重反而不能成事。

过了大雄宝殿，在一座桥上上见到两个洞，听导游讲是宋代僧人挖的，是井，好取水。在桥上挖井，真匪夷所思。往上便到最高峰云岩寺塔了，云岩寺塔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虎丘塔，民间有“先有虎丘塔，后有苏州城”之说。

虎丘塔建于五代后周显德六年（959年），是江南现存时代最早，规模宏大，结构精巧的一座佛塔，更是一座斜塔，俗称中国比萨斜塔，斜得要紧，已经封塔，无福攀登。姐弟俩笑指说：“你看，塔上长草了。”一二层连接处，确实长了几簇灌木，郁郁葱葱，迎风招摇。

多少年雨打风吹去，才能在石头砖头里长出树木花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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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

在寒山寺门口的京杭大运河边的石条上，看着滚滚流逝的河水，我说背不得《枫桥夜泊》是不给进去的。弟弟一脸疑惑：真的？姐姐三下五除二，就背得了，而弟弟还在石条上磨蹭揉搓，不停地问：真的？实在没法，我说你请姐姐帮背也得。弟弟说：“给你五十，你帮我背。”姐姐笑着说：“你还欠我两百呢，再加五十，我不成了二百五了？”

日头渐高，火辣辣地直晒，我不再纠缠，于是就进去了。寺院不大，沿河而建。院内烟雾缭绕，香客看客零零散散。姐弟俩嫌臭，凡有香火处，均避而远之。钟楼钟声杂乱无章，皆是五块钱一钟的缘故，若当年张继听到这样的钟声，料不会有什么诗意迸发。姐弟俩也想撞钟，我不允，不做和尚，撞什么钟呢。

普明宝塔耸入云端，是唐式建筑，不是唐代建筑，说是九几年重建的。1937年某日，梁思成和林薇因在山西五台豆村发现佛光寺，是迄今发现尚还保存的唐代木质结构建筑，称之为中国第一国宝。林薇因成为传奇，真不仅是容貌之故，只是她的容貌让人忽视了她的努力与才华。

寒山寺的墙壁上，都题有诗，琳琅满目，各年代各名人的都有，但都不如一首《枫桥夜泊》，千百年来，《枫桥夜泊》为何能打动一代代人的心呢？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短短二十八个字，描绘了一幅广阔苍茫的天地，悠扬的钟声和绵长的愁绪交织一起，像一团麻，像漫天霜，无边无涯，引起了共振，引发了共鸣。

张继科举不第，路过苏州，留下了千古名篇《枫桥夜泊》，供后人传诵，成就一处风景名胜。而我路过苏州，不会留下一点声音，哪怕一声叹息。但泰戈尔说过：天空没留下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唯有我自己知道，虽不曾有什么痕迹，我已然从苏州这一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路过。

花柳繁华，温柔富贵，终究是别人的，羡慕不来，我守着我的本分，守着我的清贫，就像刘姥姥说的：守多大碗儿，吃多大的饭。

2020年8月20日于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