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很长时间都爱你》白柔荑 何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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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2-26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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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17 06:08
白茅茅与何致修的“久别重逢”是在班级微信群里。
原先何致修根本不在群里,但他毕竟是何致修,就算不在,群里也永远有他的传说。
他恋爱了吗?工作了吗?在哪座城市?她都很想知道,却又无从知道,班级微信群成为她唯一的信息来源。
她大概是天底下为数不多没有屏蔽班级微信群的人。如果微信群推出类似关键词提醒的功能,她一定会把“致修”“何同学”和“班长”这三个词语给设置了。
有人说他在英国留学期间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不停地换女朋友;还有人说他毕业后奉子成婚……那时她只要看到群里有关他的消息就会高度紧张。
教师节那天。
肖绮在群里为班主任老倪送上节日的祝福,老倪象征性地出来道谢。好死不死的,赵小霍说了句:“同祝我们班兰波万节日快乐。”然后“艾特”了她。
她尴尬地发了个“谢谢”的表情。
肖绮说:“哟,白茅茅,你现在当老师啦?真不可思议!”
然后“艾特”了所有人。
白茅茅说:“边教边学习,嘿嘿。”
很快,大家都冒出来调侃她。
“兰波万厉害了!”
“白老师教的学生不会都倒数吧,哈哈!”看到这句她想翻白眼。
“你教哪个班,我以后绝不把孩子送去,哈哈。”
好笑吗?她心想。
老倪绝对没想到有朝一日白茅茅会成为他的同行,他一度认为这个学生适合当精神病院的*,因为会比较有同理心。正当她被刺激得不那么友好时,一个从未见过的头像突然发来这样一句话:“祝白老师桃李满天下。”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二货”啊?她心想。
“呵呵,不好意思,我是特教老师。”为缓解气氛,她还补上了一个挖鼻屎的表情。特教老师如果桃李满天下的话,那将是天下的悲剧。呃,她希望学生越少越好。
老倪迟了一步说:“对了,忘了跟大家介绍,这位是我们的班长何同学。何同学太低调,今天刚被我拉进群,他在地质学领域做得相当出色,还在牛津大学提前拿到了地质学博士学位!”
何同学……天哪,是何致修!
她差点从椅子上弹射出去。
2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何同学。她小心翼翼地点开他的头像:湖光山色下,一个钢琴师的背影。不,不是钢琴师,是他的背影,他真的去了皇后镇。
这些年,何同学你都在做些什么?去过哪里?有没有片刻想起过我?她想要翻看他的朋友圈,可惜非好友只能看到一根灰色下划线。
加?不加?她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犹豫着,完全没有当年在讲台上扮恐龙向他表白的勇气。青春多好,连喜欢一个人都能舍下脸面,不顾尊严。现在她不行了,光是想想“添加到通信录”这个小动作就让她的心颤抖了半天。
一个小时后,她的微信“新的朋友”一栏里出现了何致修的好友添加请求。
备注是:抱歉,白老师。
白老师,在这一刻,这个称呼竟那么温柔。曾经她假想过这样的场景,他突然来到她面前,或者她听见电话那端他的声音,她会怎样回应他,热切或是忐忑?而此刻她凝望着他的微信头像、他的名字,却迟迟没有勇气通过好友请求。
如此近,如此怯。
六年了,她还是固执地喜欢他,他也还是固执地不喜欢她吧。
这令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何致修”这个名字是她生命中无法遗漏的字眼,甚至单看到“何”“致”“修”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她都会想起他。
喜他成疾。
她想治好这个顽疾。自两年前她故意给他寄了最后一封情绪激烈的“绝情信”后,她就再也没有联络过他。后来她也后悔过,要是没赌气写那封信就好了。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封口是心非的信的内容。
地质一班何同学:
这是最后一封信了,我以后都不会再写了。
我要彻底放下你,接受命运。我会和一个同样平凡但爱我的男人在一起。
下次你来子豪理发店,或许我已结婚了,和我的爱人共同抚育孩子,祝我们幸福吧。我相信,他才是值得我爱的人。
而你,不是。
我用这封信挥别我当了那么多年蠢蛋的青春。
我厌恶你、痛恨你,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最后,请替我撕了那些令人羞耻的信。
她想到这里,眼眶泛红,那时写的全是反话,真心话却是另一番——
何致修,我一直在等那个对我说“你不需要更好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人”的人。
在我十九岁那年,我天真地以为你会被我打动,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然而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没有走进你的心里。我回忆里的那些点点滴滴,真的只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你不经意的撩拨?
你敢保证你从未有过一丝心动吗?
你我之间,如同我对你的称呼,除了同学,别无其他关系。
我给你写过许多信,你从来没有回复过我,甚至最后一封“绝情信”,我写了如何恨你、讨厌你,你依然无动于衷。
想想,不过是我不甘心罢了。
爱而不得,人类历史上至今无法解决的难题。从那以后,我便下定决心不再抱有关于你的幻想了。结婚那天我会哭吧,因为从此我彻底与你无关了。
这就是世上大多数人平凡的一生。
哪怕是平凡的生活,都没有和最爱的人一起过。
3
班级微信群一反常态地热闹,不停地有人“艾特”白茅茅。还和当年一样,只要一提到何致修,所有人就都会看向她。
熊天恒:@白茅茅,你怎么不说话了,读书时满校皆知谁是你的心上人啊!
胡国庆:就我一个人想起来那句“难道你不喜欢迅猛龙吗”?
她拭去泪,脸上浮起心酸的笑。想想何致修也挺倒霉的,无论走到哪里,她都是他阴魂不散的噩梦。他俩即使不是一对,“白茅茅”与“何致修”也成了清锋中学当年联系最紧密的名字。
如赵小霍说的,“虽然他从未喜欢过你,却也从未摆脱掉你”。
她想起二〇一二年的高考誓师大会。
何致修作为年级第一的学霸要上台讲话。她很荣幸与他同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公开演讲。不同的是,她是励志“学渣”的代表。那时的他是最好的他,而她是最差劲的她。
校长委婉地表示,希望她能宣誓,如果这次再落榜,她还会继续复读一年,以百战不殆的精神鼓励大家。不过她自负地相信这次绝不会落榜,就算是为了何致修也好。
因为他是绝不可能落榜的,那她要是落榜了,就无法见到他了。
“百年修得同船渡”,上天让她第一次落榜复读,她当成是“一年修得何致修”,万万不能有第二次。
何致修上台演讲时,他的白衬衫十分耀眼,令她有点头晕目眩。反正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尽管他的那篇演讲稿此后六年都在学校官网的首页置顶。
她事先偷看过他的演讲稿,记下了他理想的学校是牛津大学。嗯,是她复读几辈子也考不上的大学。
她知道他喜欢地质学,痴迷古生物,从小立志要研究恐龙。
广播里呼唤了三遍她的名字:白茅茅同学,白茅茅同学……请上台演讲。在全校同学的瞩目下,她头戴一个绿色的恐龙毛绒头套,笨拙地、姗姗来迟地走向讲台。
因为视线被挡住,她还差点摔了一跤。
可以想象全校师生的表情有多意外,操场上一片哗然。她紧紧握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扶正“恐龙脑袋”,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在台下第一排中间站着的何致修。
他在笑,他在望着她笑,笑得好看极了。
“我的理想……”她顿了顿。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等着笑“学渣”说出来的“理想学府”。说清华、北大很搞笑吧,说蓝翔、新东方会更搞笑。
“我的理想是变成一只迅猛龙……这样上一位演讲人就可以来研究我。”说完,“恐龙脑袋”向左低垂着,白茅茅在傻笑。
世界安静下来,大家渐渐反应过来她是在当众向何致修表白,就齐刷刷地看向他。
何致修却是一副看似嫌弃的“你在搞什么”的表情。
“难道你不喜欢迅猛龙吗?”她茫然又失落地问。话筒离她不远,她的声音显得特别大。三秒后,笑声覆盖了整个操场。这句话后来被许多男同学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模仿。
何致修转身穿过人群走了。
老倪是捂着脸上台把她给拉下去的……他看起来不太想承认她是自己的学生。
而刚刚向全校师生说明白茅茅是他安排在特优班的校长,从此见她再也没有打过招呼喊一声“白同学”。
对不起,校长,茅茅让你失望了。
此后,全校同学都知道了她是女追男失败的典型,并且都叫她“大姐”,这难听的外号是拜何致修所赐。
听说那几年每次有校友提起她都会说,“就是那个扮成恐龙追求何致修的大姐”。
唉,她曾经也算是个轰动全校的人物了。
4
白茅茅看着手机屏幕,忽然想到此时看着同学这般调侃的何致修心里会怎么想。他会极度反感、厌恶吧,在他顺风顺水的读书生涯里,她是他唯一的阴影。
她锁屏了手机不敢再看。她在怕什么?是怕被同学嘲笑?或是怕看到何致修冷冰冰地划清与她的界限?更怕自己再度深陷进去?她一时间很慌乱,索性把心一横,删除了何致修的好友添加请求,并退出了班级群。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盼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这几秒的工夫里切断了联系。
她知道,不能给自己留半点产生非分之想的余地。
得不到的人,那就永远别再靠近。
“何致修,若是再建立联系,我就无法保证不去找你,所以我们之间不要有任何交集。这样大家就能互不干扰,彼此省心。”她想。
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迅速揉揉发红的眼睛,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常,仿佛变成另一个人。这个她,让人如沐春风,有着向阳的力量。
窗台上趴着七八个小脑袋,孩子们踮起脚往里面探视。他们手里都举着康乃馨,互相推搡着在笑。
“你们下课啦?快进来。”她的声音柔软又甜美。她打开门,班上的学生一拥而入,将她团团围住。
“白老师教师节快乐!”
“送你的花花!”
“老师今天好漂亮!”重复说这句话的是个唐宝宝,他总是复读机式地夸赞老师。
这帮嘴巴抹了蜜的“熊孩子”,都是她的宝贝。
“一个个嘴真甜,今天都乖不乖?有没有趁我不在欺负同学啊?”
“我们乖……”
上课铃响了。
学生们散去,桌子上留下许多花和他们涂鸦的贺卡。
她想起自己来星云特教学校第一年的教师节。那天她正好在普通的小学听课,看到有小学生拿着一枝花送给老师,心想,只要自己的学生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就够了。结果回到学校,她看到教室讲台上放着花,意外又感动。
当老师的这些日子里,她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这群学生身上。她看着他们从刚来学校时有的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到现在会做简单的手工,懂得遵守课堂纪律,感觉点点滴滴的付出都没有白费。
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短信——
通知:下周三至周五停课放假,勘察院特邀的教授要来校二次勘察,请各位老师配合。
5
早年就有传言,星云特教学校迟早要被绿园地产纳入规划范围,是老校长再三坚持,学校才没有动迁。在白茅茅看来,距离市区十公里的范围内,再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建学生们校园的地方了。
“看来咱们学校这次真保不住了。”同事采美捧着一杯咖啡,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你别危言耸听啊。”白茅茅翻开“小夸夸”的贺卡,上面画着的她人面兽身,身边还站着一位同样人面兽身、打了领结的男朋友。
她忍俊不禁。
“小夸夸”是班上最爱画画的小姑娘,是“来自星星的孩子”,虽然性子倔,容易生气,但只要老师夸她,每天将她从头夸到尾,她就会很乖。
采美翻出聊天记录,把手机递过来:“刚我男朋友说的,内部消息还能有假?”
“之前说了那么多次,不也没拆吗?再说拆了我们去哪儿?”
“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绿园似乎稳操胜券。加上老校长退休了,咱们这位新校长引进的是融合教育理念,说白了,就是提倡我们学生和普通小学的学生在一块学习。”
她听采美说着,心绪有些不宁,联想到勘察院还特邀了教授,这动静可不小。她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找校长问问情况,又一想,还是让采美托男友多打听求证一下吧。无论如何,学生们的安置都是大事。
赵小霍的语音一条条发过来。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你为什么退群啊?”赵小霍反问。
她沉默了,往办公室外面走。
“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何致修了。”
“他找你要的,还是?”她停下脚步,杵在走廊上,忽地手足无措起来。
“当然是他找我要的啊,难不成我还主动推销你的电话号码?那多自讨没趣啊!谁不知道他对你没意思,要是有半点喜欢,高考那年会举家搬走、不告而别吗?”赵小霍永远如此直白,“扎心”无数次还能当她的朋友这么多年,两人是“真爱”无疑了。
“所以我才退避三舍,躲远一点,免得他像肥肉,我像流口水的恶狗。”
谁都知道何致修不喜欢她,可她当初怎么偏偏就中了邪,总觉得他在意过自己?现在他主动要她的联系方式,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关了微信,埋头写教案,努力摆脱何致修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这件事对她的干扰。然而她还是不自觉地不停地看手机,内心开始有所期盼。只要手机一有动静,她就想会不会是他。接连两通电话,不是帮人贷款的就是卖酒的。
赵小霍,你干吗要告诉我?她有些埋怨地想。
“可靠消息!今晚绿园高层和勘察院的领导在沁海饭店有饭局,你说会不会是‘一局定音’!”采美兴冲冲地说。
“这不还没开始勘察吗?”
“你好天真,那不就是走个形式。”
“不是吧!”
“你千万别说出去,反正是我们这种小老师管不着的,我男朋友三令五申,不许我多嘴。”采美无非是一个女生对男友崇拜的姿态,至于学校拆不拆都无所谓。
九月的风,燥热不安。下班后,茅茅骑着电动车鬼使神差地跟着导航走,差点迷了路,七问八问才找到沁海饭店。那是一家外表看起来普通到会被忽略的民宅改建的餐厅,但走进庭院,却是曲径通幽,别有乾坤,连景观树木皆是珍贵的珙桐和小叶桢楠,树上挂着铜制名牌。
“你好,我们绿园之前订的包间还在吧?”她试着碰碰运气。
“在的,你们约的七点。”
“我先看一下包间。”她说完跟随服务员上楼。
6
茅茅好奇地走进包间,脚步放轻看向窗帘、桌子,甚至是卫生间……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走还是不走?这关系到学校的命运,没准能听到些什么。她把心一横,发现桌子底下可以藏人,便悄悄钻了进去。包间门随时会被打开,于是她又开启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心潮澎湃地想万一能录到所谓的勾当,说不定能保住学校。
这可真是个傻办法。
她才刚藏好,手机就猛地振动,差点把她的魂给吓跑了。
又是那种陌生来电,她慌忙挂断,第一次“卧底”经验不足,忘了调静音。
这时,包间门开了,她屏住呼吸,赶紧关了手机屏幕。透过桌布的缝隙,她看到两个男人走进来。两个人都穿着西裤皮鞋,进门就开始客套,说哪里的高尔夫球场不错,挑日子组个局,又说想投资美国某某公司的抗癌药物研发,可就是不说正题。
服务员来来回回上菜,直到听到一句“肖总,您的菜齐了”,她才确认肖总就是绿园的副总。
“都出去吧。”一个嗓子嘶哑的“男中音”说道。
看来要切入正题了,她竖起耳朵听。对面一只硕大的蟑螂向她爬来,这里的卫生条件对不起装修和菜价,幸好她自小就不怕蟑螂,不然行动必定失败。
“在这儿说事安全吗?”
“没事,这地儿隐秘。章院长,咱们多年交情,但凡我肖昼的项目哪桩不是交给你们勘察院?我从香港花七位数请风水大师确认的楼王位置,你现在跟我说地质灾害?那地儿不一直办着一所学校吗?”
果真在打学校主意。
“我也很难办啊,底下的人都盯着,最棘手的是那位年轻气盛的教授,他的勘察报告很权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论资排辈,你是他的长辈,你来搞定。”
“你肖总的饭局他都推辞不来,岂会给我面子?”
“钱我可以给到位。”
“我摸不准他,但这肯定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不行就按之前说的……”声音小到茅茅几乎听不见。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他可是上面指派下来的专家。我再想想办法,来,喝一个。”
她听得投入,生怕错过了重点。绿园明摆着是看上了星云特教学校周围的自然生态环境。毕竟前有活水,背有青山,打造景观房,这还用得着大师算?不过他们口中那个不识抬举的人听起来像是很关键。
那只蟑螂爬着爬着,突然振翅飞起,她眼睁睁看着它从桌子底下飞了出去……
很快,“男中音”发飙地喊:“服务员,给我进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她心想,完了完了,要捉蟑螂了。要命,她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要死了,我会不会被做掉?”她瑟瑟发抖地想,往后退了退。
“对不起肖总,马上给您换包间。”
服务员连连道歉,一下子进来了两三个人,开始四下抓蟑螂。眼看自己就要被发现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章院长,我来迟了,刚从山上采集标本下来。”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她从桌布的缝隙往外观望,那一瞥仿佛时空穿越了一般。
他怎么会来这里……莫非他就是他们口中的特邀教授?上次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在清锋中学的操场上。
阔别已久啊,何致修。
你好吗?你好吗何致修?她几乎瞬间“无语凝噎”。
7
茅茅想起高三时逃课间操,她也是这样躲在桌子底下。远远地,她看到他朝着她走来。何致修的出现令所有人都忘了抓蟑螂,服务员识趣地走出去,她暂时是安全了。
“小何你可算过来了,本就为你设宴,你若不来那肖总这顿饭吃得太没劲了!”
“久仰何教授,有些太出乎我意料,没想到顶着学者和教授这两个老气横秋的头衔的本人,居然是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这突然走进来,刚那些服务员小姑娘都看傻了眼。还好我不是女人,不然得栽何教授手上哈哈。”肖总自顾自大笑。
她翻翻白眼心想,真猥琐。
何致修没作声,只是坐下,腿抵着白色桌布。他的鞋子灰扑扑的,磨损很严重,看来穿着去过很多地方。以前念书时,他的球鞋总是特别干净。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鞋子,不知为什么,感觉他这些年过得十分艰苦,顿时有些心疼。
“何教授的科研成果累累,已是权威,我肖某敬你。”
“研究石头而已。我不喝酒。”何致修轻描淡写地推开酒杯,径自倒了一杯茶,余光往下扫了一眼,顺手将掀起的桌布抚平。
“何教授太谦虚了。不喝酒好,那周末一起打高尔夫?”
“没空。”何致修非常干脆。
肖总愣了一下,掩饰尴尬似的笑道:“敬业,哈哈。那我也不浪费何教授的时间,这么说吧,星云学校那块地,望何教授……”
“以最终的勘察报告为准。”何致修打断肖总。
“对对,报告出来再说。”章院长打圆场。
何致修简单和章院长聊了数句后,便起身先行离开。
“啥意思这是?来都来了,还摆什么清高?不过长得是真帅,我一男人都服气。”
“他怎么会来了……”章院长咂咂嘴,满腹疑惑。
直到这两个人一同走了,茅茅才松了口气。她正准备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又听见包间门被推开。她刚探出脑袋,又吓得缩了回去,腿不争气地抽筋了,阵阵发麻。
脚步声消失,四周安静得让她几乎不敢呼吸。一双修长的手揭开桌布,朝她伸了过来。
他的手指轻轻地往里勾了勾:“出来,是我。”
是何致修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发现她在这里的?她像傻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蹲下身,掀起桌布,侧着脸看向她。他的眼睛一如从前那般明亮,他看起来比那时要强健成熟。只此一眼,她便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她低下头,将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觉得自己的表情极不自然,有些手忙脚乱。
“你回来了?”她问。
“嗯,我回来了。”他应声。
她心虚地想到自己曾写的: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说完,逃命一般夺门而出,骑上电动车飞驰而去,连原本想问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都没问。
几年不见,再见竟是这等难堪的境地。
这些年她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他都不曾看到。像在大学成绩优异拿奖学金,勇救落水大叔获学校表彰,工作后被评为全市优秀青年教师,甚至某天她穿了条漂亮裙子……甚至某天她穿了条漂亮裙子,她都想过,要是何致修能看到就好了。
可偏偏上天总让他看到她的狼狈不堪。
回到宿舍,她坐在镜子前,反复看镜中的自己。要是知道今天会撞见何致修,她好歹也会洗个头。她很沮丧,为这次丢脸的重遇,也为学校面临被拆,而决定学校拆不拆的这个人是何致修……
换了别人,她说不定还可以气势汹汹地找其理论,甚至做个冥顽不灵的钉子户,再去信访办举报。可对方却是何致修,这让她怎么办?
她呈一个“大”字仰躺在床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8
手机再度响起。
她闭着眼摸索到手机,睁开眼,又看见那串陌生的号码,她以为是学生家长,没多想便接通电话。
“喂,哪位……”
“是我,何致修。”电话另一端,是何致修清晰温和的声音。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得飞快,没出息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有话要和你说,方便听吗?”他问。
她以为他是要说晚上在沁海饭店的事。
“方便,你说。”她竭力控制情绪。
“我是想和你解释,你寄给我的信我没有看到。信被班上另一位何同学收了,我在北大读完两年就去了英国。”他的语气极平静,不带任何感*彩。
她一下子蒙了,什么?她足足写了四十八封信,何致修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地质一班有两个何同学?”她难以置信。
“嗯,他叫何均。”
“他怎么能偷看别人的信?很明显第一封信就能分辨出那是写给你的。他为什么不把信给你,却一个人偷看了四年?!天哪,我的信……我真恨不得把他捶扁了!”她面红耳赤地喊。
“直到我在英国收到何均寄来的国际包裹,里面是所有的信。”
“他终于良心发现了?如果他继续隐瞒,那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会误会下去?”
“是他要结婚了,无处放置这些信。”他没有接她的第二句话。
既然他不以为意,她还表现出尤为在意做什么呢?
她渐渐冷静下来,久久不语。她不再愤怒,听着他无关痛痒的描述觉得很讽刺。那些年日日夜夜写的信,那么多心事,竟然落到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手里……他却如此平静,他怎么能如此平静?何必怪那个叫何均的人呢?就算信到了何致修的手上又能改变什么呢?也罢,免得被他看了心里添堵,她索性释怀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喂,你在听吗?”他终于开口。
“请你把信烧了或者还给我。”她冷冰冰地说。
“你在生气吗?”
“算了,不值得气。”她回他。
“可我到现在,还很生气。”他一字一顿地说。
那轻轻的一句话里好像还透着生气,令她愣住。这一定是幻听,是幻觉,“何妲己”又企图魅惑她,她不能再自作多情了。
话说回来,生气难道不应该用愤怒的语气说吗?
“真是何妲己。”她超小声地讲。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茅茅,帮我拿一下吹风机,谢谢!”同住一间宿舍的采美在卫生间里喊。
“抱歉,我朋友在喊我。”她慌忙地说。
“那你忙吧。”
“嗯,拜拜。”她说。
“再见。”他说完,先挂断了电话。
她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