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6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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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27 21:29
远古时代,君王尽管衣冠不整齐,但却能治理好天下,他的德政使百姓生活得好且有尊严,他给予百姓财富而不聚敛民财,所以天下也无人来讥笑非议他的服饰,而纷纷被他的思德所感化而归服。在那时候,阴阳二气平和,风调雨顺,万物繁衍生息,乌鸦喜鹊低处筑巢也不会有人去掏窝伤害它们,禽兽驯服得只须用绳系着就可牵走,那时候的人哪需要袍衣宽带,穿曲襟衣、戴章甫帽![1] 古时候人住在水乡泽国,于堤岸山崖上打洞栖身,冬天难以忍受霜雪雾露的侵袭,夏天难以忍受暑热和蚊虫的叮咬。于是圣人就为百姓筑土构木建成房舍,这样上有瓦梁,下有屋檐可以用来遮风挡雨、躲避寒暑,百姓从此得以安定。伯余开始制作衣服、搓麻绳、捻麻线,手缠指绕编结成像罗网那样粗糙的衣服;后来又发明了织布机,这样就方便人纺织布帛,使百姓得以遮体御寒。古时候人们磨利石头当犁来耕地,又磨快蛤蜊当锄头来除草,用木钩刀来砍柴,抱着瓦瓮来汲水,这时的人既劳累辛苦又获利微薄;后来发明了耒耜锄头来耕翻土地播种,又制造出斧头砍柴,利用桔皋来汲水,人既轻松又获利丰厚。古时候河流深谷阻绝交通道路,人们交往不方便,于是人们挖空树木,拼合木板做成舟船,使各地的人和物产得以运输,互通有无。又因为人们到千里之外全靠徒步行走,肩挑背驮非常劳累,于是发明了车子,用马牛拉拖,这样人坐车到远方也不显得劳累;还因为猛兽凶禽伤害人,无法防御抵抗,于是人就熔铸金铁,铸成兵器、刀具,这样凶猛的禽兽就不再危害百姓了。所以人是**艰难就会寻找合适的解决方法,被祸害困扰就会发明防备的器具,人们是各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避开有害的东西,趋于有益的东西。既然常规不可遵循,器械不能因袭,那么先王留下的法度也不是不能改变的。按照古代的各种礼制,子女婚姻是由父母作主、媒人牵合,虞舜不禀报父母就娶了娥皇和女英,这是不符合古礼的;确立嗣子要立长子的制度,文王不立长子伯邑考而立伯邑考的弟弟武王为嗣子,这是不符合古制的;同样,古代规定男子三十岁才能娶妻,文王十五岁就生下了武王,这是不符合古法的。夏后氏时代的人死后将灵柩停放在堂屋的东阶上,而殷朝人死后将灵柩停放在厅堂的楹柱之间,周朝人死后则将灵柩停放在西阶上,这些都是殡礼不同的地方;有虞氏时人死后用瓦棺,夏后氏时代人死后用土棺,而殷朝人死后用椁,周朝人死后用的灵柩还需用布帐装饰成?扇的形状,这些都是葬礼不同的地方;夏后氏时代人在黄昏祭祀,殷朝人在中午祭祀,而周朝人则在早晨祭祀,这些都是祭祀习俗的不同。尧帝时用《大章》,舜帝时用《九韶》,夏禹时用《大夏》,商汤时用《大瞉》,武王时用《武象》,这些都是音乐舞曲上的不同。所以五帝治理天下的方法、制度各异,但他们的德泽都能遍及天下,三王治理政事的方法、制度各异,但他们都能名扬四海流传百世,这些都是因为他们能够根据时势的变化而来制定礼乐,就好像师旷调整瑟柱、上下移动时没有尺度来衡量,却无不符合音律。所以能通达礼乐情理的人制作出恰当的礼乐,这是说他内心世界有一个谱作主宰,因而能对规矩法度掌握得非常恰当合适。鲁昭公有位奶妈,昭公十分敬爱她,奶妈去世以后,昭公破例为她守孝,所以就有了为奶妈守孝的礼节。阳陵国侯杀死了蓼侯,并抢走了蓼侯的夫人,所以从此以后举行大飨祭典时废除了由夫人执豆的礼仪。由此看来,先王的制度,不适宜的就废除它;而近代的处事方法,如果是好的,就加以继承发扬。所以是礼乐从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礼乐是圣人制定的,并不是圣人受礼乐*的;治理国家虽有常规,但必须以便利民众为根本;政令教化虽有常法,但必须以切实有效为最好。如果对民众有利,就不必非要效法古制;如果适合实际情况,就不必一定要遵循旧法。夏朝、商朝到了末世,桀纣不改变陈法导致了灭亡;夏禹、商汤、周武王不因袭旧法却兴旺发达而称王。所以圣人的法度是随时势的变化而变化,礼节随着习俗的不同而改变;衣服、器械各自方便其使用,法令、制度各自适合时宜。所以改变古法无可非议,因循守旧不值得赞美。百川源头各不相同,但最后都归*。百家学说事业各不一样,但都以治理好天下社会为目的。“王道”残缺才产生了《诗》;周王室衰微、礼义崩溃才有《春秋》产生。《诗》和《春秋》虽然是学问中的极品,但却都是衰世的产物,儒家用它们来教导世人,哪里比得上用三代盛世的事情来教育世人!如果认为《诗》《春秋》是讲古代的启发而推崇它们,那么还有没产生《诗》和《春秋》的远古时代呢!与其称颂王道破残时代产生的《诗》和《春秋》,不如称颂更早的王道完整的时代。与其诵读先王的诗书,不如听他们的言论;与其听他们的言论,不如了解他们说这些言论的根据理由;而这些言论的根据和理由,又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所以是“道可道,非常道”。周公侍奉文王的时候,行动不擅自决定,办事不自作主张;他在文王面前柔顺得好像禁不起衣服的重量,说话轻言细语好像没有发出声音,每当有东西要捧给文王时,总是相当柔顺小心、恭恭敬敬,好像捧着重物力不胜任,生怕有所闪失,这真可谓能尽孝之之道啊!武王去世后,成王尚年幼,周公为了继承文王的事业,履行天子的职责,以摄政王的身份处理天下政事,平息夷狄的叛乱,诛杀惩处了谋反的管叔、蔡叔,坐在天子的位子上接受诸侯的朝拜,诛杀赏赐、处置决断都由他亲自做出,不必请示成王和不必与他人商量,这样威风震动天地、声势慑服四海,这真可谓威武刚毅啊!成王长大以后,周公将政权归还给成王。以臣礼面北恭谦地侍奉成王,遇事必报告请示成王后才去执行,没有任何擅断专横的意思,也没有任何居功骄傲的神态,这真可谓能行臣之道啊!所以周公一人前后三次改变身份和为人作风,这都是为了顺应时势啊!何况同一君王多次变化治政方法,同一国家多次改换君王。凡人都凭借着他的地位来做他所喜欢的事和去除他所憎恶的事,以便借助他的威势来满足自己的嗜好*。然而却想用一定的礼法来应对千变万化的时势,这种不符合权变的原则,是明摆着的。所以圣人所遵循的原则叫道,所做的叫事。这道就好比金钟石磬,一旦定了调就无法改换;而事就好比琴瑟,每根弦的音都可以随时调整。所以法制礼义这些东西,只是治理国家的工具、方法,而不是治理好国家的最终的东西。所以以“仁”为经,以“义”为纪,这倒是万世不变的。至于说考察人才,以省察他们的行为来决定对其使用与否,对于这类的事情,即使每天有变动也是可以的,天底下哪有一成不变的常规法度!只要符合世事,适合情理,顺应天地,协祥鬼神,就可以治理好天下了。古时候,人们淳朴忠厚,工匠制作的器具坚固耐用精致美观,商贾诚实不欺诈,女子纯真稳重,因此教政容易感化,风俗容易改变。如今社会道德日益衰败,民风习俗日益浅薄,想用质朴纯厚的方法去治理日益*的民风,就像不用马嚼子和马鞭去驾御烈马那样困难。过去神农氏时代没有法令制度而民众却自觉服从,唐尧虞舜时代尽管制定了法令但无人触犯刑罚;夏朝人说话守信用,殷朝人通过发誓、周朝人通过歃血为盟来达到守信。而到今天这世道,人反而习惯忍受耻辱,为贪得财物而不顾廉耻,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用神农时代的方法来治理,那就必定要乱套。过去伯成子高不愿做官,拒绝封为诸侯,情愿归乡隐居种田,天下人都称赞他;如今的人如果拒绝做官,就会被乡里人瞧不起,这哪能相提并论啊!古代兵器,只是弓和剑,木矛没有铁*头,长戟没有锋尖。而近代的兵器,冲车做得高又大以备攻城,沟堑和幨帐用来防御,连发的机弩用来射杀,装有尖刀的战车用来战斗。古时候征讨别的国家,不杀小孩、不捉老人,这被认为是那时候的人道主义,而现在这样做就会被人嘲笑。古时候认为是一件光荣的事,在今天有可能被认为是一件耻辱的事;古时候用来治理天下的方法,今天用来治理天下就会乱套。神农伏羲不实施赏罚,人民也不会去做坏事,而现在的执政者就不可能去废除法令来治理百姓;虞舜执干戚而舞使有苗族臣服。但现在带兵征伐的将领却哪能可以放弃武器去制止*。由此看来,制定法度,是用来反映百姓的习俗,应当宽严缓急适度;器械用具同样要根据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使之适宜使用。圣人制定法令制度,使普通人受到制约;贤人确立礼节,使*的人拘泥于礼节。受法制约的人是不可能有远大行为的;拘泥于礼节的人是难以适应变化的。耳朵听觉不能分辨清浊的人,是不可以让他去调整音律的;内心不明白国家治乱根源的人,是不可以让他去制定法令的。具有能听别人难以听到的声音的听觉和能看别人难以看到的东西的视觉的人,才能随心所欲择道前进。殷朝改变了夏朝的礼法,周朝改变了殷朝的礼法,春秋各国又改变了周朝的礼法,三代的礼法各不相同,哪还有什么古礼法可以遵从呢!如果遵从古礼法,就像长辈立法、晚辈遵从照搬。如果知道法治产生的缘由,那么就有可能应时而变法;如果不明白法治产生的根源,那么因循守旧,套用古礼古法,就有可能最终导致大乱。现在的法典已经根据时势变化而变化了,礼仪也已经随习俗变化而变化了。而那些学者还是因袭旧业,死守法典旧教,以为离开这些就无法治理天下,这实在是像拿着方榫头去装圆榫眼,还想套装牢固适宜,那就难了。现在的儒、墨、言必称三代、文武二王的一套,可自己又不实施,这无疑是在宣扬一套根本行不通的东西。现在的儒、墨,非议眼前的现实,但又不去改变它,这实际上是听任不合理的东西存在下去。这真是称赞是他们认为正确的事,做的却是他们认为错误的事,因此整天用尽心思伤透脑筋却对治国毫无益处,劳损形体竭尽智力,如此却无补于时。如今的那些画匠总爱画鬼怪而讨厌画狗马,这是什么启发呢?这是因为鬼怪不可能在世上出现,而狗与马倒是能天天见到,画鬼容易画狗(马)难啊!挽回危局、治理乱世,没有聪明才智是无法做到的;但只是复述古人、称道古代,即使让笨蛋来做也是绰绰有余。所以无用的方法和法规,圣王是不采用的;不符合实际的言论和事情,英明君主是不听取的。天地之间的气,没有比中和之气更珍贵的了。所谓中和之气,就是阴阳协调,昼夜分明,这样万物才能生长。万物是在春分时节生长、秋分时节成熟,这生长和成熟都离不开这精纯的中和之气。所以圣人的处事原则是:宽松而又坚决,威严而又温和,柔软而又刚直,威猛而又仁慈。因为如果太刚硬则容易折断,如果太柔软则容易卷曲,所以圣人是处刚柔之间,为得道之根本。积阴过多则沉,积阳过多则飞,只有阴阳交融才能达到融和状态。墨绳作为一种尺量的器具,既可以卷曲起来怀抱一团,又可以牵直伸长来测直瞄准。所以圣人亲身体现这种墨绳能伸能曲的特性。虽长但不横阻,虽短但不穷尽,虽直但不刚坚,长久但不被遗忘,这大概就是墨绳的特性吧?所以只用恩德来治政便显得懦弱了些,因为懦弱就没有了威信;只靠严厉来治政便显得凶猛了些,因为凶猛就没有了和睦;只以仁爱来治政便会放纵,因为放纵就无人听从命令;只用刑罚来治政便显得暴虐了些,因为暴虐就无人来亲附归顺。过去齐简公放弃了国家的权柄,而一味宠信大臣将领,以致使他们形成威势,结党营私,而导致国家的正式条令无法贯彻下去,让陈成常、鸱夷子皮能够实现了篡政的阴谋,使太公吕望传下来的齐国断了继嗣、亡了国家,吕氏的齐国变成了陈氏的齐国。这正是齐简公柔弱懦怯造成的后果。郑国子阳刚毅而好刑罚,他实施刑罚,非常坚决,一旦抓获该惩罚时从不宽赦。子阳门客中有一人将弓折断了,他惧怕因这过错而被处死,就趁街市人们追杀疯狗的机会将子阳杀死了。这正是刚毅凶猛造成的悲剧。如今一些人不知道处刚柔之间为得道根本的启发,看到柔弱懦怯会被人侵凌,就追求起刚毅凶猛来;看到刚毅凶猛导致灭亡,就强调起柔弱懦怯来。这实际上是这些人内心根本没有这种处刚柔之间为道之根本的观念,让外界的所见所闻支配自己的思想,所以是一辈子都摇摆不定,无固定的归宿。这就好比不懂乐理的人唱歌,唱低音时沉浊滞凝而不婉转悠扬,唱高音时脆弱枯涩而不圆润激亮。但像韩娥、秦青、薛谈、侯同、曼声这些歌手,他们无论是随便的哼吟,还是合乐的歌唱,都能在内心积聚着感情,这种充盈于内心的感情通过音乐表现出来,因此没有不合音律、不和谐动人的。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们内心有着一个根本的东西作主宰来确定音调的高低清浊,而不受外界事物的影响,能自成标准法度。现在那些盲人在路上行走,别人叫他往右走他便往右,别人让他往左走他便往左;情况好些的话,碰到君子引路会引他走上平坦安全的路,情况不好的话,碰到小人引路会引他走进深沟陷阱中去。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因为他眼睛看不见外界事物。所以是,魏国两用楼瞙、翟强而丧失了黄河以西的土地,齐湣王专用淖齿一人而被淖齿杀死在东庙,这些都在于没有权术来驾驭下属大臣;周文王同时任用姜太公和召公奭而天下得以治理,楚庄王专用孙叔敖一人而称霸天下,这些都在于有权术驾御下属大臣。以弹琴唱歌击鼓跳舞算作“乐”,用回旋周转作揖谦让来讲“礼”,用丰厚陪葬长期服丧来送别死者,这些都是孔子所提倡的,但墨子是反对的;互相亲爱、推崇贤能、敬崇鬼神、不信天命,这些都是墨子所提倡的,但杨子是反对的;保全本性的真纯,不以外物拖累形体,这些都是杨子所提倡的,但孟子是反对的。这真是各人的取舍各不相同,每人只知道自己的想法和心思。所以确定是与非是离不开一定条件和环境的,处在一定条件和环境里是对的,离开了一定条件和环境就变得错了。丹穴、太蒙、反踵、空同、大夏、北户、奇肱、修股这些九州之外的国家,他们的是非观念各异、习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妇父子,也都按一定的礼节相处、支使。在这里是正确的,到那里就可能是错误的;在这里是错误的,到那里就不一定是错误的。这就好像斧刀椎凿各有各的用处一样。夏禹的时代,依据五音来处理政务,悬挂钟鼓磬铎、设置鞀鼓来接待四方之士,并发布命令说:“拿道来指教我的请击鼓,用义来教诲我的请敲钟,有事情要告诉我的请摇铎,有忧愁事想告诉我的请击磬,有官司诉讼的请摇鞀鼓。”在那时,夏禹吃一顿饭有可能被打断十次,洗一次澡有可能三次拧干头发起来处理事务,他就是这样劳累、忧虑为人民服务;这样做还不足以为人民行善效忠的话,那就是才能不足的问题了。秦始皇时代,垒筑高高的台榭,修建大型的苑圃,驰道通向四方远道,铸造金属铜像,调派囚徒戍守边疆,强行收缴草料供部队使用,征收人头税来搜刮民财,运进皇帝私库以供享用。被征调服役、守边防的青壮年,西到临洮、狄道,东到会稽、浮台,南到豫章、桂林,北到飞狐、阳原,一路上死去的服役青壮年多得可以填满沟壑。当时,尽忠进谏的人被看成扫帚星,讲仁义的人被当成疯子。而到汉高帝起兵时,使将衰败的东西得以保存,使将绝嗣的族种得以延续,发扬了天下正义,手执兵器,振臂高呼,为百姓向皇天请命。在这个时候,天下英雄豪杰,风餐露宿于荒原野外,冲杀时冒着迎面而来的利箭和飞石,撤下后退时冒跌落深沟的危险,这真是经历了百次的死亡才换得一次生存的机会,以争取夺得天下的统治权,奋发勇武精神,激励忠诚之情,豁出生命以决一死战。在这样的时代,那些穿着丰衣博带,谈论儒、墨的人,是被认为*之辈的。等到暴虐的秦朝灭亡后,天下安定下来后,汉高帝继承文治的事业,建立了雄伟勇武的功绩,登上了天子宝座,当年的委貌冠以“刘氏冠”而风靡天下,聚集起邹、鲁的儒墨学者,贯彻古代圣人的遗教,树立起天子大旗,乘坐天子的大车,建置九旒旗,撞击大钟,敲响鸣鼓,演奏《咸池》乐曲,举着盾牌大斧起舞。在这个时候,谁要是继续提倡武力,会被人怀疑居心叵测。这期间,文治、武功交替主宰时局,这是根据时势的变化而采用的不同策略。而现在的尚武派非议文治者,或文治者非议尚武派,他们之间的文武互相指责非议,实在是不懂文与武各适宜于一定时局。这些人只看到一个角落中的一小部分,而根本不知道四方八极之天下广大。所以是朝东看,就不知西墙;朝南望,就不见北方;只有不偏倚某一方,才能无所不通、无所不知。国家之所以能长存,是在于得道;国家之所以灭亡,是在于悖理。尧原先都没有百户人家的城郭,舜原先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但后来却拥有了天下;禹原先连十个人的势力都没有,汤原先也没有哪怕是七里大的封地,但后来还是称王于诸侯。周文王原先处在的岐周一带,土地方圆也不过百里,可是最终立为天子。诸如此类都是因为“得道”和实施“王道”。夏桀、殷纣原本十分强盛,凡是人的踪迹所到之处、车舟所通之地,没有不成为他们的郡县属地的。但是最终他们却死在别人手里,还被天下人所耻笑,这是因为他们行不仁而造成的后果。所以圣人是通过观察细微迹象来知道事物变化的徵兆的。德政的兴盛和衰败,最先的变化苗子是从社会风气中显露出来的。因此,实施王道德政的尽管开始弱小,但最终会强大起来;有灭亡迹象的尽管暂时成功,但到头来必定失败。当夏朝将要灭亡的时候,朝中的太史令终古就事先投奔了商汤,三年后夏桀果然灭亡;殷朝将要破败的时候,朝中的太史令向艺事先就归顺了周文王,一年之内殷纣王果真灭亡。所以圣人总是能在存亡、成败转变之际就能发现衰败的迹象了,而不是像夏桀、殷纣王那样,非得等到出现了鸣条之野、甲子之日时才知道身处绝境、大祸临头。现在有人认为强大的就必定会胜利,于是就一门心思盘算着怎样扩地增人;认为富有的必定会获利,于是就醉心于积粮聚钱;如按这样的逻辑来说,那么千乘小国将永远无法称王称霸了;万乘大国则永远不会灭亡了;国家的存亡启发如果是这样简单的话,那么社会上的笨男蠢女都可成为理论家了。赵襄子只是凭借着晋阳小城就称霸于天下,而智伯拥有三晋却被俘虏消灭;齐湣王并不因为有偌大的齐国而不死于非命,田单并不因为只有一座即墨城而不立大功。所以说,一个国家要灭亡,即使国家再大也无法挽回灭亡的命运;反之一个国家实施王道,即使国家再小也不可轻视它的变化发展。由此看来,国家的生存取决于得道,而不取决于土地面积的广大;国家的灭亡取决于失道,而不取决于土地面积的狭窄。《诗经》上说:“天帝顾视西方岐山,这里周人居住最适宜。”这是说连上天也要将气数已尽的殷王朝抛弃而转向周朝。所以乱国的国君只追求对领土的扩张而不谋求施行仁义,只追逐提高自己的权位而不谋求实施道德,这就是抛弃了国家赖以生存的根据而制造了国家走向灭亡的条件。所以到夏桀被关押在南巢时,还不能否定过去的所作所为,而只是后悔当初没有在夏台将汤杀死;殷纣王被围困在宣室,也不知道反省过去所做的坏事,而只是后悔没有将周文王杀死在羑里。假如这两位君王能处在势力强大之时,实施或遵循仁义之道,那么商汤、周武弥补自己的过错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图谋什么!反之,如果上乱日月星辰的光明,下失民众之心,即使没有商汤、周武王,谁个不能夺取天下呢?现在夏桀、殷纣王非但不审察自己身上的责任,还反而防备别人夺取天下。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商汤和周武王,杀掉了商汤和周武王,还必有人接踵而起,继承他们的事业。况且商汤、周武王之所以处在弱下地位而最终称王于天下,是在于他们手中有道义。夏桀、殷纣王之所以处在强势地位而最终天下被人夺取,是在于他们无道。今天有人不效仿采纳前人之所以称王于天下的经验,反而变本加厉地增加可能导致自己灭亡的因素,这实际上是在走向灭亡。武王消灭殷王朝后,想在太行山上修建宫殿,周公马上说:“不可。这太行山区是固塞险阻之地,如果我们能够实施德政,那么天下各地来朝拜进贡的人就要走很多迂回曲折的路,不利于他们前来;如果我们实施*,那么就使讨伐我们的正义之师难以完成他们的使命。”这就是周王朝延续三十六代而不被侵夺的根本原因。而周公也真可谓是一个能正确处理盈满而不覆的人。以前,《周书》上有这样几句话:“经典之言,为臣下采用;权变之言,为君王采用。这经典之言说的是正常的启发;而权变之言说的是权变的启发。”这些关乎到国家的生存灭亡的学问,只有君子圣人才知道权变的启发。说话一定要恪守信用,约定的事一定要履行约言并付诸行动,这是天下公认的高尚品行。直躬的父亲偷了别人的羊,直躬检举证实了父亲的偷盗行为;尾生和一女子相约在桥下见面,但女子失约,而尾生为了守信约,站在桥下任上涨的河水淹死。正是直躬为正直而检举父亲、尾生为守信而被河水淹死,他们虽然正直和守信,但又有谁来推崇看重他们的行为?作战中伪造命令、假传军令,这是错误中最大的一种。但秦穆公发兵偷袭郑国时,经过东周向东进发,郑国的商人弦高恰往西去贩牛,在途中碰到了秦军,于是弦高假托郑国君的命令,用十二头牛犒劳秦军、礼待秦军,使秦军以为郑国已知道这次偷袭计划而不敢贸然前进,只得撤退,从而保存了郑国,使之不至于沦为秦国的“殖民地”。所以说,当紧急事情来临的时候,你不知道权变,忠厚老实,反而会酿成大错,而像弦高那样欺诈一下倒能立下大功。什么叫失礼却反有大功劳?过去楚恭王在鄢陵与晋国交战,被晋将吕瞡射伤眼睛后被俘,这时楚国的潘尪、养由基、黄衰微、公孙丙冒死冲入敌军中将恭王抢出;而这时的恭王已吓得瘫在地上失去威仪,黄衰微为使恭王不失去君王的威仪,情急之中狠踢恭王一脚,恭王猛然清醒,并被黄衰微的失礼行为所激怒,挣脱了众人的搀扶而站立起来,于是四大夫簇拥着恭王上了战车逃了回来。还有,以前的苍吾绕娶了个漂亮的妻子,就将妻子让给了兄长哥哥。这种“爱兄”方法和上进“忠君”的做法在通常的情况下是行不通的。但是知道权变的圣人就能根据事情实际情况,能随之伸缩俯仰,没有一定的可做不可做的框框,时而屈曲时而伸展。当应该柔弱时,他就柔弱得像蒲苇一样,但他这柔弱并不是慑于威势;而当应该刚强猛毅时,他就刚强猛毅得能气冲云天,但他这刚强猛毅也绝对不是狂妄骄暴。他的这两种态度均是为了应对时势的变化。通常情况下,君臣相见,臣屈膝下拜,这是为了表示尊敬和遵守君臣之礼;而到特殊情况下(如恭王面临祸患时),黄衰微抬腿踢君王的身体,天下人就不必非议他了。因此,真正有忠心的人,礼法是不能阻止他尽忠的。孝子侍奉父亲,真正是做到神情和悦,体态谦卑,为父亲穿衣系带、提鞋穿鞋;但一旦碰到父亲溺水的时候,他为了救父亲性命,顾不了这么多,就直接揪住父亲的头发将其拉上岸来,这种揪发硬拉就不能算骄横侮辱父亲,他实在是为了救父亲性命。所以这种将溺水父亲揪发拉上岸和祭奠亡父时称父为“君”是一样的,是情势所迫不得不这样。这也就是“权变”的地方。所以孔子说:“可以在一起学习的人,不一定可以一同获得真理;可以一同获得真理的,不一定可以一起建功立业;可以一起建功立业的,不一定可以一样知道通达权变。”通达、运用权变,只有圣人才具有的独到胆识。所以先处逆境而后顺遂合意的,叫做懂得权变;反之先是一切顺利而后接连不断的倒霉的,叫做不懂得权变。不知权变的,好事也会被他做坏。所以礼仪形式就像果实之花一样,是人为的修饰,当人们处在紧急困窘的情况下,这礼仪形式是一点都没用的。所以圣人只是将礼仪形式用于一般的人际交往,而以实际的态度来做该怎样就怎样的事,不拘泥于条条框框,不凝固呆板,所以是失败的事少,成功的事多,政令通行于天下而不被人非议。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