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9-08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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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05 07:19
公元1068年,北宋大臣苏颂被要求担任朝贺辽太后的生辰使,前往陌生的北方过度。他也从最初的恐惧、质疑,逐步转为享受,并因此改变了很多固有想法。由他留下的《使辽诗》,就也成记录这段旅途的宝贵资料。
苏颂从开封出发后,首先需要经由滑州、相州和雄州,到达宋辽边境的白沟驿。直到越过白沟河,才算是正式踏入对方地界境。在那里,他很容易想到许多自己没未经历过的不愉快事情。比如功亏一篑的雍熙北伐惨败和迟迟不能收回的符号性故土。在经过古北口时,他又看到边境上的杨业庙,发现有当地村民依旧在进行祭拜。自己也不禁动容,上前送上祭品并点燃香火。
在辽国境内,苏颂找不到那种带有里程的地标。所以,沿途道路明显缺乏维护,在风沙过地时如同潮涨潮落,连头顶的日光都显得惨淡。由于吃了沙子+西北风的异域套餐,这位士大夫又追思起 历史 上两国 历史 上的边境冲突。所有的一切不禁都让苏颂非常担心:这种环境养育出的契丹人,究竟是怎样一群青面獠牙的嗜血生番?!
还是在前往南京-幽州的陆上,苏颂看许多契丹人的毡房,星星点点地分布在水草丰美之地。汉人和奚人依旧以定居和种地为生。但很明显,从小就食肉饮奶的契丹人比后两者更加强横,牛羊也更加肥壮。要不是一路上有辽国官吏护送,这些人恐怕不会对他那么客气。面对沿途的各类自然风光,他也天天想着当年属于诸夏燕国的领土、汉唐的旧疆域,现在愣是成了牧民牧马之地。
对于此行的目的地,苏颂觉得可能就是一个布满了毡房和羊群的大号土围子。不过,接下来的经历会让刻板印象被彻底打破。他将惊讶于辽国文化程度远高于自己的预期。
在当时的许多文书中,北宋使者都习惯性的将辽人称为北虏。即便在面对高昌回鹘这类外番,也是毫不客气的称辽国是犬戎。但苏颂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发现,这个北朝并不是想象中的地狱,自己也不会像 历史 上的苏武牧羊那样受罪。他在幽州城中看到,很多男子都是穿汉服。只有契丹和渤海的女子穿胡服,暗示着这里是番族统治的政权。
至于辽国的建筑风格,苏颂注意到南京城的道路笔直、房屋排列整齐,如同棋局般规整。这些建筑物横面更宽,用材偏大、斗栱粗硕,柱子也更敦实。而且屋面平缓,屋脊从下往上看就如同雄鹰展翅般向着两翼张开。这种大气正是辽国吸收五代遗民,继承唐代建筑的重要写照。倒是北宋自己的建筑物,在向着高峻陡峭的方向慢慢演化。当地古寺中还能看到唐人书法的手笔和唐代精美的佛教木雕壁画,而且得到了信佛的契丹人的极好维护。唯一的区别是,是辽人受内亚风俗影响,不少门窗都是向东而建。
在冬季的捺钵行营,苏颂拜见辽道宗耶律洪基。这才知道原对方原来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蛮族酋长。不仅没有头带毡帽,更不会用人头酒器痛饮血水。这位契丹最高领袖居然穿汉族样式的黄纱袍和玉带,如果不是穿胡服的皇后和契丹贵妇们站在身边,这几乎就是一个中原式君主。朝堂上的汉儿官自然是全套汉服,与穿胡服的契丹、渤海和奚族官吏并立。
在完成主任务后,丹人按照游牧民的风俗款待宋使。相比汴梁城内的精细饮食,苏颂终于在开放时受到了巨大冲击。摆在众人面前的是许多野味和大肉,包括熊掌、熊肉、野鸡和兔肉。当然也有野鹿、大雁、白鹭,以及蜂蜜和野生水果。他们还吃还被称为貔狸的鼢鼠,其肉质的口感类似于猪,但是更加爽脆。但最让苏颂难以接受的食品,还是那气味刺鼻的韭菜。他逐步意识到在契丹人的待客食谱中,米面比例似不高,而被宋人奉为珍品的羊肉在这里也比较寻常。倒是需要湿润环境成长的肉猪,在北方地界内较为珍贵。所以,宋使和辽使就经常去对方国境,以便大快朵颐国内的珍馐肉类。
在吃法上,宋朝文人很不习惯辽国贵族的小刀切肉+木勺要粥。于是,特意安排了几个衣着光鲜的契丹侍童,一片片地切成薄片喂食苏颂。在北宋大使看来,除了乳粥的味道不错外,其他的肉食都会吃久了感到腹胀,且腥膻之味太重。即使对面的契丹人看起来吃的很香,可吃惯了精细食物的中原味蕾,还是难以享受这种原始丰饶的草原豪情。
虽然各种肉类对苏颂的胃袋不太友好,但饮品所用的精美酒器却引起他的极大好奇。原来,辽国亲王们都用和田玉做饮酒,还有产自西域*世界的玻璃酒器,口部往往还镶嵌着金银。虽然宋人一直觉得本朝瓷器最为精美,但是通过这些琉璃杯,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酒水的本来特色,终究让使节感叹自己没有见过如此精美的器物。
当然,这些稀罕物是控制着丝路东段的契丹从西方获得。这就让宋使不禁感慨:原来唐人当年所谓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就是这般美妙景象!
除了草原风格浓郁的奶酒,契丹人还展示了自己酿造的菊花酒、茱萸酒、马乳葡萄酒等饮料。在向辽国皇帝行礼时,汉儿会按照旧俗致敬,而契丹人则按胡俗礼拜。通过一系列宋使留下的诗文,就不难发现契丹人是在按典型的草原习俗厚待贵客。但穷酸文人不免因内心的不自信和文化有色眼镜,矫情地自比为张骞和苏武。实际上,契丹人给他们的待遇,远胜当初匈奴给张骞和苏武的寻常水准。
宴会结束后,作为传统的待客之道,宋使一般都要见识辽人的游猎骑射和迁徙风俗。在宋使眼中,这就是证明对方是胡虏的最大证据。
此时苏颂再次感到无比惊奇,因为辽国虽然有5座京城,但是皇帝常年在被称为捺钵的四季行营。所有的重要王室成员、宫廷仪仗和文书,都载在巨大的驼车上,甚至承担大部分衣食起居。皇帝还经常莅临鸭子河,活动内容有破冰钓鱼、吃头鱼宴和猎天鹅等。到夏季更是会原至黑山与吐尔山一带,品尝藏在地下的冰块。其他活动包括有军事演习性质的围猎,以及冬季到广平淀的避寒行为。
恰逢苏颂正好在秋天出使,便目睹了极具草原特色的千人围猎。契丹人用桦木制作的鸣笛猎杀各类动物,胡族大臣也一改朝会上的拘谨表现,淋漓尽致地展现武功。皇帝和侍从们都潇洒的换上戎服,带部下分为数队围攻黄羊和野鹿,勇士射到猎物后,还要争相将猎物送给皇帝过目,让其以决定用谁的猎物烹饪待客。宋使看到这种陶醉其中的其乐融融状态,不禁感慨辽人对于骑射的擅长远非中原可以比拟。
在和辽国牧民的交谈中,苏颂发现这些牧民大都面色红润、颧骨突出且鼻梁高挺。由于长时间骑马,足心有向内全曲的特点。如果没有战争,他们就是淳朴的牧民。一大群马只需要2-3个牧人就能管理,在充分自由的放养后,可以保持较高的临战状态。正是由于基础装备和生活习惯的良好结合,才让契丹骑兵才成为高悬在汴梁朝廷头上的利剑。
辽国贵妇们一边观赏打猎,一边在帐篷里化妆。只是除了华美的羽冠和步摇冠,契丹贵妇们很喜欢用*花粉制作的面膜涂脸,有利于抵御骑马时漠北的风沙侵袭。等待来年开春再将面膜洗掉,皮肤就会显得更加细腻白嫩。由于辽国上下笃信佛教,佛像也会涂金,所以将这种面膜俗称为佛妆。初来乍到的苏颂还以为这是某种疾病,在对方的解释下才恍然大悟。
在游猎结束后的夜晚,契丹人用鹿寨、大车和土墙垣围成的临时营地。苏颂看到那些具装骑兵身的铠甲款式与中原类似,但腿裙较短。内衬一般是熊皮或鹿皮,战靴足背也有护甲,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全副武装的他们还头戴铁面具,眼珠里闪烁着警惕的寒光,打量着皇帝身边的人。
在安顿好所有人后,契丹皇帝又再次邀请苏颂赴宴,赐予了他一件华贵的紫貂裘。不仅可以抵御夜间的寒气,还可以彰显身份。食物自然是是他们打猎得到的黄羊、兔子和鹿。此外契丹人还特别给苏颂准备了一个舀酒用的大葫芦瓢,暗示他可以不那么拘谨,只管放开吃喝。许多身穿貂锦、头戴珠玉的契丹宫女也在皇帝弹奏的琵琶声中翩翩起舞。
当然,行宫还有大量的汉儿官吏,苏颂自然会和他们交流起来。在他看起来,番汉民众在契丹的统治下被管理的非常不错。
在契丹刚刚占据燕云时,还有许多士大夫心向中原,认为南方才是礼仪之邦。但在历经了雍熙北伐的失败和檀渊之盟签订后,这些人就逐步转向安居乐业。不仅对回归文化故乡缺乏动力,还直接将辽称为中国。这在苏颂看来简直是极大的*不正确!
除了汉姓,语言和服饰,有文化的人会学习儒家经典。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一群文化混血儿,喜欢骑马食肉、还穿契丹袍,在中原人看来胡化色彩较重。由于契丹人在檀渊之盟后减轻了盘剥力度,赋税就没有像战时那样难以忍受。所以像韩赵马刘为代表的地方世家,已经能通过科举的方式在辽国寻觅不错仕途。相应的,引导宋朝攻辽的事情就没有多少必要。
在亲自见识过北方情况后,苏颂就明白只要辽国没有特别重大的失误,强行收复燕云可能很难实现。此时的辽道宗本身也比较推崇汉文化,倒是让他感受到了空前膨胀的文化自信。看着那些北方文人写好后请自己拿来批改的诗文,还在那里争相学习本朝大文豪三苏的诗文作品,不禁感受超乎预料的优胜。
当年年底,苏颂的使命顺利结束。契丹骑兵将他一路送到了宋辽边境,怀着愉悦的心情准备回家过年。日后,他还将多次前往辽国,承担各种外交使命。作为少数经常能走出去的人,他非常清楚汹涌的民间意见和边境外真实情况的区别。但在任何时代,这样的明白人都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