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10 0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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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云唐
( 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
丁文江先生是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位奇特的人物。蔡元培先生曾经这样评论过他: “在君 ( 丁文江字) 先生是一位有办事才能的科学家,普通科学家未必长于办事,普通能办事的,又未必精于科学。精于科学的又长于办事,如在君先生,实为我国现代稀有的人物。”2007 年是丁文江先生诞生 120 周年,有关各方面都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在这些活动中,人们对丁先生的为人、治学、治事都进行了深入研究,对他的伟业功勋、高风亮节都大力弘扬。这对于教育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青少年一代,实在具有重要的意义。
丁文江 1887 年生于江苏省泰兴县黄桥镇,自幼聪颖好学,成绩优异,被誉为神童。他 15 岁去日本留学。17 岁时转而留学英国,上过两年中学,进过剑桥大学,最后于 1911年 24 岁时毕业于格拉斯哥大学,取得地质学、动物学双学士学位,旋即回国。
丁文江在格拉斯哥大学时,深受一位著名的探险家型地质学教授格列高里影响,使他后来也成为一位积极探索大自然的杰出地质学家。
他学成载誉归国时,如果像一般人那样眷恋乡里,归心似箭,那么,从英国乘轮船出发,顺理成章是应该直航上海,然后顶多一天路程就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了。可是他作为一个地质学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工作对象———祖国的大自然、山川形胜、地貌景观,以及蕴藏在地下无穷无尽的矿产资源。他又深知祖国的大西南山高水深、风光秀丽,而且矿藏极为丰富。于是,他一反常态,在越南海防登岸,乘滇越铁路火车到昆明。在那里遇到一位叫叶浩吾的前辈,见到这位学成归来的年轻地质学家,就对他说: “君习地质、且好游,宜读 《徐霞客游记》。”这也是丁文江第一次听说徐霞客这位千古奇人和 《徐霞客游记》这部千古奇书。
丁文江后来自云南入贵州,再入湖南,沿途考察地质地理乃至民俗风情。他最后自长沙乘轮船经汉口、南京,而返回家乡已是 1911 年夏天,他对祖国大自然的较深刻认识是从大西南开始的。他以后的多年地质实践中,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然而,他做的工作最多、获得的第一手材料最多、科研成果最丰富的地区,正是大西南。
他返回家乡不久,去北京参加游学毕业生考试,获 “格致科进士”。1912 年 ( *元年) ,他应聘去上海南洋中学教书,并在书店买到了久已向往的 《徐霞客游记》铅印本。徐霞客对祖国山河的锦绣壮丽和旅行考察的艰辛快乐之生动记述,紧紧地吸引住了丁文江这颗年轻的心。他读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立志要以徐霞客为楷模,做探索祖国大自然的先锋。从那时起,《徐霞客游记》与他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室内工作时,放在案头,有空就读。出差在外,置于行囊,随时查阅。
1914 年 2 ~ 12 月,丁文江只身一人,雇了几位民工进行了一生中为时最长的地质调查工作———云贵川地质调查,重点是云南,也考察了川西南、黔西北等地的地层、构造和矿产。他随身携带着 《徐霞客游记》,他以徐霞客为榜样,为自己定了规矩: “爬山必登峰顶,移足必须步行”,“不走平路走险路,不走近路走远路。”他对照着 《游记》,重走徐霞客旅行的路线,寻找徐霞客当年的足迹。他认为徐霞客是中国发现金沙江为长江上游的第一人,可惜徐的 《游记》中关于金沙江的部分散失了,他就着重旅行考察了金沙江,并写了几篇游记,以为补救。他在金沙江及其支流小江考察时爬上了海拔 3700m 的大雪山腰带哨,又在无路的嶙峋怪石间 “手足并用”地爬上了海拔 4145m 的牯牛寨 ( 这是他在国内登上的最高山峰) 。他极目远眺,群山俯首,忘却了征途的一切劳顿和艰辛。翁文灏先生悼念丁文江先生的四首诗中的第二首是:
携斧曾经汗漫游,西南山谷最清幽。
碧鸡金马云南路,漓水藤滩黔外州。
霞客遗踪追绝域,粤湾车路达江流。
搜罗多少详图籍,整理端须仔细求。
1927 年夏至 1928 年春,丁文江在大连住了较长时间,完成了一件大事,就是对他反复精读了 15 年的 《徐霞客游记》进行整理、研究。他从梁启超、张元济、胡适之等先生处得到帮助,搜集到很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如 《晴山堂贴》、《徐氏家谱》、明人诗文集、地方志等,所以,他新编的 《徐霞客游记》中还编入了很多徐霞客诗文及有关徐生平的资料,甚至还有 《游记》个别版本中保存的 “徐霞客先生像”,相当于包括游记 ( 以游记为主) 的 《徐霞客文集》,为后世进一步精研徐霞客打下了基础。他又与地图学家合作,对照 《游记》绘出了徐的旅行游览地图,使读者可以按图证书,无盲人瞎马之感。《游记》之末所附 《徐霞客先生年谱》更是对史料的精确考证与悉心整理的研究成果。
丁文江研究、整理、编纂的这一套成果于 1928 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得到学术界广泛的好评。其中,浙江大学教授方豪说: “《徐霞客游记》虽踪迹只限于国内,唯其书之价值,亦至钜且大。然三百年来,仅三五人以辑刻行世而已。起而作较详细之研究者,殆莫先于丁文江先生。微先生之功,吾人今日恐仍只能手持一卷蝇头小字之旧刻本,或并此亦不可求,遑论其他? 丁先生之功不可之泯也”。
徐霞客旅行考察于崇山峻岭,穷乡僻壤,遇到的多是山野的农夫、樵夫、牧童、渔民、猎户、药农、和尚、道士等,他正是依靠广大人民群众的帮助,才能够到达人迹罕至之处,得到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知识。他也对支持、帮助他的人民群众、友人行侠仗义,真诚相待,他在湖南向西南行时,有位叫静闻的和尚,有志到著名的云南宾川鸡足山去进香,于是和徐霞客结伴同行。后来,行至广西,静闻病逝。徐霞客遵其遗嘱,将其遗骨一直背负到鸡足山安葬,并作了挽诗,其中说: “西望有山生死共,东瞻无侣去来难”。“别君已许携君骨,夜夜空山泣杜鹃”。
丁文江还是一位有抱负的思想者,但始终保持大科学家的本色。他对待友人推心置腹,肝胆相照; 对待晚进后学则亲切教导、百般关怀、热情扶掖。在这方面,又远远超过了徐霞客。翁文灏先生悼念丁文江先生四首诗中的第一首是这样的:
踪迹追随廿载前,一朝分袂最凄然。
鸡鸣共涉浑河渡,鹞势同翻云水边。
创造艰难犹昨日,殷勤论讨忆当年。
为师为友终生约,未老何图去竟先?
第三首是这样的:
一代真才一世师,典型留与后人知。
出山洁似在山日,论学诚如论政时。
理独存真求直道,人无余憾读遗词。
赤心热力终生事,此态于今谁得之?
1986 年 4 月,笔者有幸与黄汲清、李春昱、曾世英、夏湘蓉、廖世范、陈江、王仰之等学术前辈与地质史学界友人去长沙参加丁文江先生逝世 50 周年纪念活动,出席了纪念大会、纪念座谈会、瞻仰了修葺一新的丁文江先生墓,访问了中南工业大学 ( 现中南大学) 。在纪念座谈会上我即席赋诗几首:
三湘黎蔗仰先贤,又逢英明*宣。
半载兴工挥巨款,昔时荒冢唤新颜。
燕舞鹰飞草木长,盎然春意满山冈。
群贤鱼贯枫林路,共仰高风A墓旁。
岳麓山上风光美,聚首多少学人泪。
五十整年前,恩师息此间。
时光留不住,人事有新故。
伟业垂千古,丰功载史书。
地质学人忆在君,恩师风范足堪钦。
爬山必定登峰顶,移足坚持赖步行。
平路不登登险路,近途不踏踏遥程。
提携生众倾全力,关切友师尽赤心。
钦露餐风觅国宝,披荆斩棘傲西人。
君身虽去英名在,伟业丰功荫子孙。
在改革开放 30 年来,对丁文江先生的研究,在地质学史学界呈现出百家争鸣的局面,到今天,是时候了! 似乎可以对丁先生的一辈子所作所为进行实事求是的、恰如其分的研究和评价,得出为大多数人所理解和认可的结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