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4-08-20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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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08-24 04:03
“六个知青,一栋茅房,一头肥猪,一只小狗。”
这是见友“等雨的伞”在荐见美学群里分享的画作。除了“知青”系列,他还分享了很多充满童趣,又有生活味的作品。这些画作的作者是他年过花甲的母亲——一个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艺术爱好者。2006年退休后,她开始陆陆续续的画自己曾经的生活经历,包括插队,生病这些生活中的苦难时刻。从她笔下这些意趣盎然的简笔画,可以看到普通人身上也蕴含着最珍贵的艺术精神——以痛为歌,将生活给予的苦难转变成艺术。
我们跟这位母亲倪小英聊了聊。她对我们讲了自己的故事,以下是她的口述和她把每一份记忆画成的画:
“丝瓜烟”和“拐杖芭蕾”
50年代初,我开始上小学。妈妈在博物馆上班,馆里经常办展览要做很多雕塑,妈妈就会要一些胶泥带回来给我们玩儿。那时候,哥哥不爱带着我们玩,我就带着两个妹妹一起玩。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爱种一些向日葵和丝瓜,丝瓜的茎中间是空的,有无数个小孔,干了后点着就像抽烟一样。我带着她俩揪点丝瓜杆当烟抽,小妹妹怕辣不敢抽,我点着后猛吸一口,“烟头”处的火光一闪一闪,我吐出缕缕青烟。她经不住诱惑吸了一口,辣的直吐吐沫,我们笑得一塌糊涂。
我还迷上了编小辫。但给自己梳头很不方便,也不过瘾,于是我盯上了两个妹妹。我编的力气很大,小妹妹被揪的疼哭了好几回。后来她们看见我拿梳子就会抱头鼠窜,说“头皮都快被她拽下来了!”
那时候,我和小朋友们没事就爱“跳芭蕾”闹着玩儿。冬天,每个人都穿得很笨拙,用厚厚的棉鞋把脚尖立起来,学着样板戏中的人物挣扎着做个造型。有一次,我的姐姐建议把原来的一个拐杖拿出来拄着,肯定站得稳。我想这主意不错,慌忙跑去把拐拿出来,但拄上之后完全没有了跳舞的感觉,更多的是搞笑,越笑越站不稳,一手拄拐一手还要试图做个造型,到最后是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我们还把拐扙拿到院子里,其他的孩子们也都跑过来争相拄着跳。每到这时,这种活动都会成为一场盛宴,每个舞者不同的滑稽动作会引起一阵阵哄堂大笑,众人乐不可支,散场时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现在想起来“拐杖芭蕾”还会忍俊不禁。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得更有滋味。
偷馒头
9岁是长身体的年纪,却正赶上中国的“三年自然灾害”。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都与饥饿有关。有时候一天什么都吃不到,豆腐渣、树叶子,我都吃过,每天都饿得够呛,脑子里除了吃饭就没有别的事。
有一次,我去买全家人的饭,多了一张没用完的饭票,我便战战兢兢地留下了。在兜里放了几天,都快被揉烂了,终于鼓起勇气等所有人都买完饭之后,去食堂的窗口买了一个馒头。
窗口的师傅说:“都凉了,没事吧?”“没事!”我接过馒头扭头就跑,一口气跑到机关院子的外面,看看没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吃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馒头的味道。
我一直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妈妈,觉得“不管怎么样都算是偷。如果我不是饿成那样,我绝对不会去偷。”
下乡
刚满15岁那年,文革开始了。1967年,父母住到了“牛棚”,很快这个家就七零八落了。1968年初,我和兄弟姐妹们全部漂落到全国各地,成了知青。我要赶在分别前去见父母一面。
在“牛棚”见到父亲后,他催促我快走:“爸爸的问题非常严重,我实在是顾不上管你们了,照顾好自己吧!”
我强忍着泪水告别父亲出门,院子里的冷风冻得我直哆嗦。想起父亲刚才的话,我非常害怕,不知父亲的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什么样的噩运在等着我们一家。那一刻,我感到生活中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只有无尽的苦难向我涌来。
我离家插队时,没人来送我。看到同学们的爸妈千叮咛万嘱咐的与他们告别,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但是很快就没事了。
插队
火车把我带到河南省固始县的一个小村庄,在这里我开始了长达两年零4个月的插队生活。
初到固始县,我们住的是土坯房,屋顶是茅草铺成的,屋内潮湿得墙上都长出了麦苗。屋里连一个凳子都没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们就趴到唯一一个放着煤油灯的破桌子上,看找来的一些旧书,鼻子里吸的都是煤油灯里的黑灰。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天太阳到晚上七、八点也不落,那就要一直忙到天黑。
有时候做农活时需要挑挑子,往田里挑粪,往修渠的地方挑沙子,之前我从来没有挑过,每天挑完之后肩膀疼得晚上睡觉都睡不着。后来,我腿上长了一个疖子,流脓之后就长不好,成了一个洞。当时就是腿上流着脓,继续去田里挑挑子。不过那时候年轻,感觉睡一觉就都好了。
当时说的是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那时候我想,要在这个地方呆一辈子那可怎么活啊?但是,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我就适应了艰苦的插队生活。我不是一个拼命玩味痛苦的人,我会一直都往前看。虽然偶尔也有消沉,可我很能自己排解,去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
1971年,一起插队的几个年轻人开始陆续回城,因为父亲的问题,我不敢多想。但在送走了最后一个伙伴后,我独自一人回到村里,天色已晚,我坐在床边愣神。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朝我袭来,平日里很少落泪的我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就这样哭着哭着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我迷迷糊糊跑到门前,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小英啊!别害怕,我是大队长,你被招工了,快给我开门!”我赶快开门,大队长说:“快收拾东西,天亮就进城,我去找人送你”。
我赶快收拾东西,一个破箱子装进了我所有的家当。就这样踏上了回城的路,这条路走的稀里糊涂又充满艰辛,我都不敢想,若是那天我没被招走,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
舞蹈梦
返城之后我去了医院工作,有时候中午休息或者夜里值夜班时随手就会画一些。我喜欢画人,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画男孩稍差一点。画女孩儿,难看的我还真画不出来。
我还是喜欢芭蕾,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红色娘子军》时,激动的几乎停止呼吸。
那个年代的电视经常出故障,有时行频没调好,屏幕上人就像波浪一样来回摆动,直到最后屏幕上全是花条条。即便这样,我也会坚持把看完,回家后抓起一张纸就开始画剧中的人物,我觉得画画的过程就是再一次享受芭蕾的过程。
后来省里的歌舞团也开始演芭蕾了。每次看完演出,回家后我们就学着立脚尖。穿着棉鞋比较好站,穿解放鞋也能立起来,非常艰难的走两步就不行了,那样子实在好笑。
直到三十多岁时,我才实现了“有一双舞鞋”的愿望。当我迫不及待地穿上第一双舞鞋时,惊喜地发现我也能走“足尖碎步”。
那时我儿子四岁多,他一脸茫然的看我立着脚尖高兴地哈哈大笑,不知我在干什么。我的妹妹也都兴高采烈的穿上舞鞋“跳了”半天。
“幸福癌”
十几年前体检时,我被医生明确告知有癌症潜在的危机。2012年8月,真的被确诊患癌。住院时,因为同病房里病友接受治疗,加上身体上的疼痛,我大多数晚上都睡不着觉。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下一幅画画什么?怎么画?我下一篇博客写什么?我就躺在那满脑子构思,画出了一个“幸福癌”系列。
因为属相的原因,我一直把自己比喻成一个可爱的小兔子,“幸福癌”的第一幅画作就是一只小兔子,一个定时炸弹在它的肚子上“嘣”一下爆炸了。
在医院里我总爱站在窗前向外望去,一墙之隔,两个世界。想起没病前的时候,似乎每一天都是让人留恋的好日子:买块烤白薯或是糖葫芦,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慢慢的吃,吃完了坐着望着马路愣神儿……有时我想应该组个团,就叫做“地狱一日游”,来医院住住,只需半天,他们就会仓皇逃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和幸福,所有的抱怨和不满都会抛在了脑后。
别人问起来我生病的痛苦,我说那不就是疼吗,也没有其他的。那时候嘴里吃什么都像嚼木头渣滓,但是再不好吃我也要把它吃下去,为了身体恢复我就一定要把它吃下去。我从来不会在那哭哭啼啼,让家里人来哄你,我绝对不会那样。
我觉得人生很多事是很无奈的,没有人能帮得了你,只有你自己能帮自己。尽管你是很无奈的接受,可它摊到你头上了,你就要去让自己接受。
用童心抵抗衰老
现在,我的头像是自己捏的塑像,我给它取名为“小兔子跳跳”。做一些手工和画画一样,是我众多乐趣爱好中的一个。
我喜欢看动画片。我觉得能拥有童心的人,哪怕这个童心只是一小部分,他都会觉得生活很幸福。即便没什么可幸福,他的幸福感也会很高。
我们很多人看起来都心事重重,有些人长大之后甚至还很有心机,为什么变成成年人之后就要那样呢?我不喜欢那样。我觉得人保留一部分童真,有童心就会发现生活中有很多很有趣的事。
虽然衰老在步步靠近,但这些都是正常的人生轨迹,有谁能永远年轻呢?我想,至少现在我耳不聋眼不花,可以看书可以听音乐,可以画画,可以出去旅游,还可以拍照,这些都是人生多么大的乐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