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10 15:56
共1个回答
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14 16:45
一幅多么不堪的形象。这是发表在1934年《暑期周刊》上的《教授印象记》中刘叔雅先生的画像。一位有着清新优美的文笔、绵密新颖的思想的学者,在学生的想象中该是位风流倜傥的摩登少年,至少也得是个状貌奇伟的古老先生,怎知是这副尊容!作者是真的失望吗?其实不然,他先抑后扬,马上极力抒写刘先生学问的渊博精深,对学生的恳挚,对国事的热忱,其精神的力量远远盖过了相貌的不足,矗立着的仍然是一个可敬可爱的长者。
在学生笔下遭遇相同命运的远不止一个两个教授:
比如俞平伯先生:“一个五短身材的人,秃光着脑袋,穿着宽大的衣服,走起来瞒瞒珊珊的,远远看去,确似护国寺里的一个呆小和尚,他就的的确确是俞先生么?”这是相貌与学问之不成正比。
比如陈寅恪先生:“里边穿着皮袍外面套以蓝布大褂青布马褂、头上戴着一顶两边有遮耳的皮帽、腿上盖着棉裤、足下蹬着棉鞋、右手抱着一个蓝布大包袱、走路一高一下、相貌稀奇古怪的纯粹国货式的老先生从对面孑孓而来。”这是衣着与学问之不成正比。
比如冯友兰先生:“口吃得厉害。有几次,他因为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把脸急得通红。那种‘狼狈’的情形,使得一群无涵养无顾虑的青年人想哄笑出来。”这是口才与学问之不成正比。
还有的“汗流浃背,喘呀,喘呀,上课的工夫大半用在揩汗、摩肚皮上面”,或一开口就“唾沫星儿,一串一串地进出,又好像过山炮弹,坐在前排听讲的同学们,怎会不大遭其殃,连声叫苦”,或“下堂了,大家还没有完全走出教室,一支烟已经又吸掉了三分之一”。这是举止与学问之不成正比。
但千万不要以为清华的学生在贬抑他们的先生,恰恰相反,他们为拥有这样看似与平常人无异而实际上是些天才们的教授而深深地骄傲,而且不论他们的外貌举止如何乖戾(当然只是一小部分),个性如何奇特,打扮如何不拘小节,却无一例外的都渊博、尽职、和蔼与可爱,是一些不会混淆、不可取代的学术泰斗。
虽面上严肃一点,而心肠是最软不过的。那是朱自清先生。
他那便便大腹,好像资本主义过剩生产,已达到了第三期的恐慌似的——瞧着瞧着,原来里面装的是一肚子的词源呀。那是杨树达先生。
有时你看到吴先生独自呆呆地立着,嘴角浮漾着轻微的笑影,那笑,无形中由苦笑而有时竟至非哈哈大笑不可的神情,但刹那间,像在荷叶上飘过的轻风,一切终归沉寂,他毕竟意识到自己是个学者,笑影俱散,剩下的是那俨然不可侵犯的矜持的面相。那是吴密先生。
虽然是福建人,可是国语讲得够漂亮,一个字一个字吐得很清楚,而不显得吃力。在深刻的时候,学生没有一个敢出声的,只静心凝听,因为他的声音是有节奏的,有韵律的,能使人如同听音乐一样,有着一种内心的快感。那是陈贷孙先生。
还有一则关于国文系主任自己开汽车前往西山的消息:他自己开车,半路上掉了一个轮子,三个轮的车还一直走,及发现前面有一个轮子在滚,才知道自己的汽车掉了一轮。那是施嘉炀先生。
循循善诱的每堂课都写了许多笔记,所以同学们不爱再发出什么问题,但在真是莫名其妙时,不禁要去一问。很怪,那时的陶先生好好的面孔上又加厚了一层红云,好像是个新娘子,羞羞答答地吞吞吐吐地来答复你。那是陶保楷先生。
在学生的心目中,每个教授都是独特的,最棒的,不论是有着“两道浓黑的剑眉,一双在眼镜里闪烁的炯炯有光的眼睛”的诗人教授闻一多,如同“耶稣下蛋那天给你送东西来的北极老人”似的体育教授马约翰,还是“无论他身上哪一点,都有点儿哲学味儿似的”哲学大师金岳霖,“真个把西洋式尖头鳗的气味表现得十足”的*系主任浦薛凤,抑或兄弟教授——“把时间权衡了一分一秒不差”的大哥萨本铁和给“分数是很抠的”弟弟萨本栋,一人一种风范,一人一个世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质朴、平和、低调、谦逊。
是这些教授本身为作者提供了鲜明的范本,更是同学们栩栩如生地刻画了这些“教授印象”。当年的清华园有这群卓越不凡的教授固然是大幸,同样的,有了这些妙笔生花的学生给后来的人们留下这些形象,不也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