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24 1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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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15 14:19
有一段时间用过他遗书里的话做签名,他说“这岛极美,粉花碧木。”写个遗书还不忘有此一折话,真是诗人。 西川说过八十年代的诗歌狂热到什么程度,那会儿写诗的人都跟英雄似的。朦胧诗人们之于写诗的文艺青年就像柯特61科本之于摇滚青年,顾城他们有一次去成都,观众把所有的入口都堵上了,最后诗人们只能从厕所的窗户里跳出来才算完事。 作为连尾巴都没踩上的九零人士,没实践没发言权的我还是以为八十年代是一个有心没眼睛的年代,第三代诗歌也是如此。那叫吵闹不叫复兴。集体英雄主义逐渐被个人主义取代,被压抑久了的人们发现咦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空间,于是怎么打发那些留白就成了大家热衷的事,于是很多东西就以小感冒的形式速度流行开来。烧得轰轰烈烈,而且在很久之后还有一帮新傻*(我不知道为什么傻后面最常跟着的是X,它不是跟*是一对儿吗?)的小伙子姑娘们踩着烧过的灰烬嗯嗯啊啊地惆怅着怀念着,我们憧憬从未经历过的,并以之为神,这深刻地印证了“得不到才是最好的”这个硬道理。 以上的废话精简一下就是我们是新傻*,八十年代是好年代。 顾城就在一个好年代里。那个年代张承志写北方的河,王蒙感叹“妈的,河全被这小子写完了!” 汪曾祺提起王世襄会做菜,一群文人凑在一起,每人备料表演一个菜,王世襄来了,提了一捆葱,结果就是他做的闷葱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汪说这是黄永玉告诉他的——“如有不实,由黄永玉负责。”看到此处忍不住笑得打跌,是平常也能摸得着的真东西。这是从前文章的好处,与当下模仿、浮躁的东西不同(杂志摊上的写作里,电影上怕看见岩井俊二王家卫,歌上怕看见朴树陈绮贞外加若干摇滚相关,文章上怕看见很多人;小众点儿的写作能看出来是在复制哪位大师,一般以故作高深和自己也看不懂为主题),模仿成功的人成为语言华丽的伪文青和思想平庸的伪愤青,不成功者则散布各处继续模仿。这是针对像样点的模仿者说的,至于类似《XXX真帅》这种纸质印刷品的性质我也一直有疑问,所以予以自动忽略。真正来自学识跟阅历的文化,踏实深厚,真实淳朴,动人非常,如同经年累月开凿终于渗出的泉水。老文人对待学问的态度,近似于献祭,一生伏在书桌上,一人有一人风格,有一股子真劲。艺术品与复制品的区别在于内在的精神和思想,不仅仅是完成后,而是贯穿于整个创作过程。我相信经得起时间冲刷而沉淀下来的才是好东西,但我们现在只有沉淀过的却没有能沉淀的,这是个问题。 重新绕回主题,一场新的爆发是由当时社会的*表现、传统或上个时代留下的文化困境与危机促成的,爆发没有偶然。顾城们的诗在大背景之下散发出一种刻骨的浪漫主义,按照勃兰兑斯的观点,“憧憬是浪漫主义渴望的形式,是它的全部诗歌之母。” 而不满导致憧憬,所以归根结底这些诗是具有形式美的愿望跟牢*。现在流行的顾城诗大多是新诗,但顾城自己是很喜欢古诗的,还总结了一套“悟其神摹其形”的学习方法,不过他的旧诗写的不是特别好(个人观点)。很明显顾城的作品受外国诗人影响颇深,按他自己说比较喜欢的有但丁、泰戈尔、埃利蒂斯和帕斯,最喜欢的是洛尔迦跟惠特曼。喜欢洛尔迦是“因为他的纯粹”,不过起先倒不是这样,在苏舜与顾城的对谈中,他提起小时候看洛尔迦的事:“洛尔迦的诗,我们家也有,放在书柜的最下层,我把它抽出来时,看见封面上画着个死硬的大拳头,我想也没想就把它塞回去,那个大拳头实在太没趣了。”这个孩子气的举动,成年的顾城再讲述它时,也还是道理满满,认真地解释着他的理由——可见他到底也没长多大。十多年后顾城开始阅读外国诗,这时西班牙和西班牙语系的文学给予了他很大震撼,洛尔迦诗中转着风旗的村庄,月亮和沙土,在露水中寻找声音的哑孩子深深地打动了他。对此顾城的自述是:“他们的声音里有一种白金和乌木的气概,一种混血的热情,一种绝对精神,这声音震动了我。” 于是在被时代,自然,幻想,历史,语言充分滋润之后,一枚诗人长成着。顾城的诗更像一场盛大的内心独白,他冷淡地对待客观的物质跟精神,这世界也不过是他主观感觉。很多诗离具体的生活不太近,倒并不是没有,只是他看重的还是以灵魂解读苍茫无边的宇宙,虚无的时空,想要参悟梦与生命,这样的字眼仅仅是写下来也透着空虚,不过他倒是抓住了一些什么,只是不多(没人能抓住多少)。他不屑于肉眼可以看见的现象,而是更希望以自己的方式去获得关于事物的答案。这使得他诗中的一些意象变得很混乱,许多扭曲的感觉出现在字里行间。近似于梦呓,神经质般的幻觉:比如泥土色的孩子,比如冰湖底睡着鲈鱼……顾城的天空里永远没有我们看见的光线,正常生理性的视觉听觉不属于诗。他竭力挖掘,透支自身,以求达到理想中的方向。诗和音乐是最富于情绪性的两种东西,所以诗人跟音乐家下场不好的有很多。对此顾城倒是义无反顾的,很轻松地说:我的朋友给我做过心理测验,要我小心发疯。因为我偏执,像堂吉诃德一样老是向莫名其妙的地方高喊前进。 他的呼吸是云朵,愿望是歌声。 我还记得《黑眼睛》的封面,蓝颜色,像鱼和温柔的水波。 下面是顾城在诗话录里的话: 说诗人的条件: “大诗人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一个注视着酒杯,万物的反光和自身的灵魂,一个在河岸上注视着血液、思想、情感的灵魂,在一层又一层物象的幻影中前进” “他无所知又全知,他无所求又尽求,他全知所以微笑,尽求所以痛苦。” 说自然: “我不能回避那些含光的小盒子和融化古老人类的坩埚,我只有负载着他们前进,希望能尽快走出去。” 最后一句是“我相信我的诗中,城市将消失,最后出现的是一片牧场” 这个孩子,或许正如他言,灵魂有一个孤寂的处所。所以他回去了。 在灵魂安静之后,血液还会流过许多年代。但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也包括时代。 顾城的儿子木耳不太懂中文,想一想,这倒是个干净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