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29 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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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09 18:37
之所以说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为阿里斯托芬的剧本,提供了素材。是因为《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有大量的演说辞,反映了当时口述流行的文化局面。贴近现实、反映日常生活的喜剧家们为我们提供了不少这方面的材料。在阿里斯托芬的剧本中,雅典的文化中心正在由“乐府”转向市场和澡堂,从追求身体健美、节制*的阳光生活转向脸色苍白、口若悬河、放荡轻薄的夜生活。
而“逞口舌之利”,讼师横行,似乎是导致人心不古的罪魁祸首。无论其效果是积极抑或消极,希腊公共文化与演说似乎互为表里。在希腊语中,*家的本义就是“演说”,意指靠说服才能成为*家。
据亚里士多德总结,古代希腊的演说包括议事演说、法庭演说和展示性演说。议事演说意在劝说或劝阻,其目的在于阐明议事提案的利或弊,包括赋税征收、战争与和平、疆土防卫、进口与出口,以及立法方面的事务。法庭演说意在控告或辩护,目的在于说明公正或不公正;展示性演说意在赞颂或谴责,目的在于指出高尚或丑恶。
它们都得通过使用例证或推理论证来进行说服。演说成功的要素包括三个方面:演说者的品格,引导听众处于某种心境和借助于论证。演说旨在通过陈述和证明打动听众,使得他们赞同演说者的主张。
希罗多德收集各地的故事,故事中的当事人也有讲话。这些讲话中也有对于公共事务的看法,如大流士上台之前波斯贵族关于未来波斯政体的讨论,但这些讲话并不具备希腊演说那样的程式和内涵。真正体现雅典演说文化对于历史学的深刻影响的例子,来自于《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这部历史作品包括叙事和演说两个部分。演说几乎全部用来表达行为者对于*、军事、外交的谋划,如同实际*生活中的演说一样。历史人物运用它们为自己的*策略和谋划进行劝说,对读者具有积极的参考价值。在写作过程中,修昔底德大体先进行叙事,在需要演说的地方插入演说的大意以及演说效果。在叙事完结之后,作者再编撰演说,取代原来概括演说大意的叙述性文字。第八卷缺乏演说,正好反映了这一写作原则。
在撰写演说的时候,修昔底德恪守演说的规则。他在第一卷中说:“我援引了一些演说词,有些是在战争开始之前发表的,有些是在战争期间发表的。有些演说词是我亲耳听到的,有些是通过各种渠道得到的。无论如何,单凭一个人的记忆是很难逐字逐句记载下来的。
我的习惯是这样的:一方面使演说者说出我认为各种场合所要求说的话,另一方面当然要尽可能保持实际所讲的话的大意。”说出各种场合所要求说的话,就是按照演说规则来构思演说。而保持所讲的话的大意,则是历史写作中的求真。修昔底德将历史与修辞紧密结合,利用历史说服读者。他的许多演说辞广为传诵,他也被公认为大演说家,是西塞罗修辞学作品中经常会提到的人物。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说明“言”与“事”共同组成了历史叙述这辆大车的两个车轮。事为经,言属纬,言依附于事,也深化史家对事的描述。“言”作为史家思想的直接产物,与事相比具有更大的自由度。历史大事作为实际发生,众所周知,历史学家不能胡编乱造;但是“言”则难于记忆,不易被听众记住,使得作者的处理可以更加自由。
而且作为演说的言,其功能本身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说服听众,史书中的“言”在历史记忆之外,还兼备两个功能:一方面使得作品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更加密切,强化史学的实用性;另一方面,“言”也可以有相当的哲学思辨性,依据某些逻辑推理的原则,针对人性进行说服推理,进行带有普遍性的思考。“事”则主要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在特定人物参与之下发生的特定史事,指向个别性。
“言”与“事”的结合,最能体现史家“历记成败存亡祸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执本”,也就是通过具体史事的讲述,思考历史发展中带有普遍性的现象,乃至规律。如同修昔底德所言的:“得到关于过去的正确知识,借以预见未来。”
修昔底德能够如此借鉴演说入史作,体现了其背后由雅典哲学提供的新的真实观。这种真实观使得“如实”,即“实际发生的真实”之外,还有一种“逻辑的真实”,即“可能发生的真实”或者“真理”。当希腊智者们追求知识、说服他人的时候,异说纷呈,莫衷一是,真实脱离了存在的束缚,进入到思想的殿堂。在演说中,“如实”的真实并不受到特别尊重,“逻辑的真实”即自圆其说更有吸引力。各种“智慧的赝品”在流行。
苏格拉底的出现改变了这种状况,他提出智慧是为了探索“本性”,为获得“至善”和真理,从而了解世界的奥秘。在他看来,真实源自于“神启”,爱智者通过辩证法而近神,从而获得真理和永恒性。
苏格拉底一方面解放了现实幻象对真实的束缚,将真实从朴素的“如实”变成一个可以思辨,不断进行新认识的抽象范畴。在这种转化过程中,他为真实提供的判断标准却是“可能性”,而非“实际上”。因此,在他看来,史诗似乎要比历史叙事更加真实一些。“诗人们吟诵的时候也要有神灵的激励才有灵感,凭着神灵的恩典和缪斯们的帮助,他们往往也会道出真实的历史事实。”
修昔底德无疑受到了这种新思潮的影响,他对如何获得历史真实做了深入的探索。希罗多德相信所见,探寻历史纪念物背后的历史发生。修昔底德则更进一步,他的“所见”不再局限于历史遗留物,而是更多地指向“目击者”。他在第一卷开篇说道:“在叙事方面,我绝不是一拿到什么材料就写下来,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观察就一定可靠。我所记载的,一部分是根据我亲身的经历,一部分是根据其他目击证人向我提供的材料。”
但是,“亲眼目睹”并非等同于真实,相反,修昔底德认为记忆本身并不可靠,目击者的叙事又包含主观的成分,因此,真实需要“费尽心力”去考核。他在上述著名的关于其撰史方法的段落中还说道:“这些材料的确凿性,我总是尽可能用最严格、最仔细的方法检验过的。然而,即使费尽了心力,真实情况也还是不容易获得的:不同的目击者,对于同一个事件会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因为他们或者偏袒这一边,或者偏袒那一边,而记忆也不一定完全可靠。
因此,修昔底德的真实,并不限于“如实”,还包括经过主观评判、经过思想检验之后的“真实”,即足以说服读者,引起读者共鸣的真实叙述,或者说真理性表述。其根本前提和最终目的是对“人性”的研究,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活动。他既不像哲学家们那样迷恋主观的“可能的真实性”或“绝对的真实性”,即“逻辑真实性”,也不像希罗多德那样“如实”,而是折中于二者之间,调和了“历史发生”与“人性”,通过记述具体的历史事件,引导读者思考抽象的道理。